隔日清晨,王府翠微阁中,有两人面棋枰而坐,执子相对。
翠微阁位于王府西侧的碧云湖畔,阁周种满了郁郁葱葱的绿竹,取“回顾所来径,苍苍横翠微”之意。在翠竹的掩映下,小阁显得格外幽静,正是一个适合下棋谈天的好地方。
湖风悠长,渡水而来,拂动其中一人的墨蓝袍服,翻飞的袖摆绣着玄鸟纹样,仿佛吸收了朝阳的光华,隐隐透出浅色光辉。
另一人着灰色长衫,面容略显苍老,一双眼睛却极为有神,透着精明之气。
两人随意交谈的声音,伴随着棋子落下的清脆之音,如偶尔掠过湖面的水鸟,带着种漫不经心的闲适。
“多日不见,王爷棋力更胜往昔。”
“七爷过谦了。本王难得有闲暇下盘棋,七爷可不许存心相让。”
对弈之人正是欧阳逍与王府总管金七爷,二人闲话几句,话题渐渐转到这次肃清北越奸细的机密要事上来。小阁如此僻静,谅也不会有人,所以他们的谈话也就毫无顾忌。
“王爷如何知道那林月儿就是北越派来的奸细?”
“她想用药物控制张天化,没想到张天化早就怀疑她的身份,暗中通知了朝廷。张天化不仅是武林盟主,更是天下第一帮青龙帮的帮主,对方想要控制他,所图定不会小。又有种种迹象表明,那伙人的势力竟已渗透到朝中,父皇怀疑他们会对东煌不利,就派我前去调查此事。我与张天化定下计策,让他的弟子肖阳潜入敌穴,暗中调查,终于查明了他们的阴谋,然后里应外合,将他们一网打尽。”
欧阳逍微微提腕,又落下一子,棋子叩枰的清音惊飞了栖于林间的数只雀鸟,竹枝摇动,叶随风落,缤纷如雨。
金七爷轻轻拂去落于石桌上的一片竹叶,微笑着转过话题:“王爷这几年在外东奔西走,甚是辛苦,这次皇上让您长留京中,总算能免去奔波之苦了。”
“京城哪有外面逍遥自在?还不是母妃想我,日夜在父皇面前哭诉,父皇没法子,才让我留在京中多陪陪母妃。”欧阳逍双眉紧蹙,声音隐隐透着无奈。
“那位绿萝姑娘……”金七爷试探着问。
“她是一位朋友的妹妹,现在失了忆,只当我是她哥哥。她哥哥为救我而死,家中又没别的亲人,我见她孤苦可怜,才带回府中抚养。等她到了出阁的年纪,再请父皇指一门好亲事,风风光光地嫁过去,也算了却我的一桩心事。”
交谈声暂时停了下来。凉风如玉,带来郁郁青青的水气,欧阳逍执子沉吟,秋湖澄明如镜,镜上浮着一片青烟似的薄雾,阁外极远处,一只翠鸟翩然掠过湖面,渐渐消失在云烟深处。
终于,他落下一子,嘴角微微扬起弧度。金七爷细看之下,感叹一声:“王爷棋艺高妙,在下输了!”
欧阳逍朗然一笑,长身而起:“下了半天棋,人也乏了,去书房喝杯茶吧!”
金七爷也跟着站了起来。这时,阁外突然传来一阵竹枝晃动的脆响,仿佛惊弦在一片天簌中抖出了几声不谐的杂音。
竹林深处,一角碧色衣影飘然闪过,消失在层层翠色之中,恍若幻觉。
两人相视一笑,出阁缓步而行,远处碧湖如妆,青透若晶,日光渐展,轻雾淡收,格外有种清静之韵。
进了书房,刚刚落座,就有一个仆人匆匆赶来禀报:“启禀王爷,三夫人突然出府,到‘珠玉楼’去了。”
“知道了。”欧阳逍淡淡一笑。
“珠玉楼”是一家卖首饰的店铺,在京城颇有些名气。仆人走后,金七爷若有所思地说:“这‘珠玉楼’正是国舅的产业,她果然是皇后那边的人。”
原来刚才那偷听之人正是何凝露,她本是歌女出身,每日这个时辰,都会到翠微阁中练歌。
欧阳逍特意与金七爷在那儿下棋,一问一答,故意向对方透露了三个信息:一是肖阳与欧阳逍根本是两个人,这样可以打消对肖阳的身份的怀疑,避免暴露他在江湖上的实力;二是德帝让欧阳逍留在京中的目的,并非要重用他,只是受不了萧妃的哭闹罢了;三是欧阳逍无意娶绿萝为妃,对她也没有男女之情,这样可以减少旁人对她的敌意,对她的怀疑与试探自然也会少很多。
秋日散淡的阳光透窗而来,落于书案一隅的双耳琉璃玉净瓶上,瓶中几枝白菊风姿绰约,袅娜有致。这白菊显然是新折下来的,上面犹带清露,蕊心处微染檀色,犹如淡妆美人,烟雨含愁。
这样品种珍稀的白菊,也只有那人的院中才有。
欧阳逍眼底漾开一抹讥诮的笑,问七爷:“那一个有何动作?”
“回王爷,二夫人封了十两黄金,想从我这儿买消息,我已遵照您的吩咐,用假消息打发了她。”
“恐怕大皇兄怎么也想不到,他挖空心思送来的人,带回去的消息竟全是假的。”欧阳逍笑意清淡,似秋末的阳光,明亮却冰冷,“若非这两人还有些利用价值,本王又岂会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