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窸窸窣窣的交谈声被抛却在马车后,礼部侍郎沈影转动了下食指上的玉扳指,一双眼眼白占据大半位置,乍一看有些瘆人。
他淡淡地舒了口气,盘算着知枢暗地里对他的忠告。
“册封世子此事说大也不大,京中多的是靠恩荫过日子的权贵,但镇西王世子不同,他是宗室之子。”
“你还年轻,不知当年圣上与其三弟,也就是镇西王之间的过往。镇西王的大儿子残废,二儿子阵亡,只余一个三子,无官无爵,还硬生生地在西州那个鸟不生蛋的地方博得个‘西州沙鹰’的称号,此子不得了,不放在圣上身边,你我岂能安心啊。”
“你入礼部也有十年了吧,我是看着你一步步爬上来的,不容易,我向圣上举荐你,你要牢牢把握住这个机会。”
马蹄声骤停,马车稳稳当当地停下,一双白净的玉手掀起帘子,沈影抬头, “镇西王府”四个大字映入眼帘。
***
时安拿着柳大娘画的草图在午饭前堪堪赶到八方镖局,悬山顶,小青瓦,封闭的天井院落。
院门大开,门口没有站门的人,他和石大不请自入,一步一步走得极慢,边走边张望。
院落里一片空地铺陈开来,放着沙袋、木桩及各色刀枪剑戟,墙面灰灰白白,绘着“忠、义、礼、信”四个大字。
“需要押镖?”
声音从小门传来,来者一身黑色练武衣,腰间绑着红腰带,典型的镖师打扮。
时安拱拱手,从怀间摸出一封有些褶皱的信, “在下找总镖头李云飞,烦请递信。”
八方镖局意为“迎客八方,信达四海”,身处运输要塞的镖局镖单应接不暇,多的是走南闯北的边境之单,西州便常常是李云飞押镖的目的地之一。
西州纷乱,马匪层出不穷,几个人几匹马不知从何处杀来,抢了货就跑,也不纠缠,留下一骑黄尘,让人追无可追,查无可查。
更有狠心者,连人带货一道掠了,洒下一片血迹,荒漠戈壁一阵风,一捧沙,便什么也没了。
时安身处西州多年,或许是继承了父亲的武将血统,从小不安分,整个西州没有能在他眼皮子底下隐匿超过一月的马匪。
他捣毁过不少马匪窝点,放出的人和货数不胜数,其中就有奄奄一息的李云飞。
李云飞四十出头,常年在路上跑,一张脸磨砺得粗糙。他是重义之人,性子直爽,好交朋友,几番接触下来,时安托他查了些事情,这封信便是李云飞写的回信。
“时兄弟!来来来,一路辛苦了,快进来一起喝酒吃肉。”
“李兄!”
二人边走边寒暄,酒过三巡,李云飞屏退其余镖师,邀他进內间说话。
“时兄弟,你这面孔生得着实清俊,在西州总戴着那半截沙鹰面具,怪吓人的,这摘掉了多好。”
“我的情况李兄也知道一二,少些人认识我,便少些麻烦。”
李云飞知道他的身份,不过不好在外人面前道破,时安出行在外也只说和石大是一同从村里出来的。
镖师这一行接触的人多,更看重一个人的品性,而不是权势地位,若时安是那等拿腔作势之人,二人也结交不到一块去。
“不说这些了。”时安摆摆手,饮下一盏茶,点了点放在桌上的信封, “李兄,你在信中说找到了张廷敬的妻女,可是为真?”
要聊正事,李云飞叫人打了一盆井水,捧了两捧在脸上,冰冰凉凉,去了些酒意。
“那是自然。”李云飞端坐起来, “张廷敬一把火烧了自家,家中奴仆也跟着遭殃。他家有个老马夫,平时都住府里,但当天孩子生病,他就没回府。”
“这马夫是个机灵的,主家着火,满门无幸,你活着可不让人怀疑,他第二天就携着妻女跑了。没想到这场火雷声大雨点小,一封遗书定了自杀,压根没怎么查,府里少了个马夫也没人在意。”
时安听得仔细,也看得分明,一场让人尸骨无存的大火中有一封完好无损的遗书。
不过,无人在意。
“那马夫说他撞见过张廷敬的夫人,当时他还以为见鬼了,但那人一见他比他还慌张,他心里就多了三分笃定,人没死。”
“人在哪?”
“撞见的那次是在江州,离南境有段距离,但不算太远,我手下兄弟有押镖到那的,已经让他们留意了。”
时安心底沉了沉,还是拱手道了谢,这件事他已经追查许久了……
元历三年,也就是十二年前,南国入侵,南境五州大乱,先帝时期刚刚清洗过一波朝堂,圣上又刚登基三年,朝中武将无人可用,几番派守都是战败而归,不得已之下,圣上召派了当时已驻守在西州的镇西王叶骁领兵前去击敌。
镇西王何其骁勇,当年大宛国举全国之力侵攘桑国西境,群臣上下束手无策,年仅二十二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