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佩醒来时,天还暗暗地沉着,只有东方隐隐泛白。他揉了揉眉心,在床头缓了一会儿,方起身下床。
他并未刻意放轻自己的动作,因而原本还在熟睡的女人便被吵醒了。
她很快起身,开始侍奉沈佩着装:“是妾身睡糊涂了,老爷可迟了?”
沈佩却从她的手中接过官袍,冷然道:“不必了。现在方寅时,你再睡会儿吧。”
明明是关心的话,却硬被那冷淡的语气冲散了,女人倒像是习惯了一般。
她听话地坐回床上,面带微笑地看着自己的丈夫。
只是面上再怎样淡然,她心中仍是有些难过的,所以当沈佩开门的那一刻,她有心想唤住他,然而口中却隐隐发苦,只迟疑这一瞬,沈佩就已经出去了。
她闭了闭眼——自己到底不是沈佩的发妻,更何况当年那样逼迫着他……
已入了秋,有些许寒凉穿透单薄的官袍入侵到沈佩的身体中,连骨头都微微刺痛了起来。沈佩打了个冷颤,不禁又一次忆起自己的发妻——自发妻去世后,他便不太注重自己的身体了。
时辰还尚早,街道上并没有什么行人,唯有几个摊贩在摆开早点摊。
有几个相熟的摊贩看见了他,纷纷向他点头致礼。沈佩想了想,还是让小厮去其中一家买了早点。
他坐在行驶的马车里,似是极为珍重地咬了一口,然后像品味珍馐那般地细细咀嚼着。味道说不上有多好,胜在有回忆的味道,发妻在世时偏爱这些路边小食。
沈佩叹了口气,已经六年了。
就这样慢慢吃着,待到吃完时,车也驶到宫门口了,已有不少同僚官员聚集在此。曾经的他尚有几分寒暄的心思,如今只是淡淡地问一句好,便孑然而立了。
“沈贤婿早啊。”
听到背后传来的声音,沈佩微微皱眉。转过头,果然看见了丞相罗振海。
他致礼道:“罗相早。”
罗振海摆手:“你我二人还须如此生分?唤我一声岳丈便是。罗妙没少给你添麻烦吧?她被家里人给宠坏了。”
沈佩低头,令人看不清他的神色。他低声说:“怎会,罗相的女儿,自是温柔贤淑的。”
罗振海还想说些什么,便听到一阵乐声,原来已是卯时了。
侍卫开启了宫门,大臣们也不再交谈,井然而入。
穿过四重宫门,方到了治朝的太和殿。
大臣们踏入殿门,依次站好,静候一会儿,国君瑞元帝方进殿就坐。
群臣庄严下跪:“臣拜见陛下——”三叩首后,瑞元帝方道:“众卿平身。”
只是,天子那向来平静却威严的语气此刻却饱含怒火,众臣按捺住心中的忧惧疑惑,道:“谢陛下。”
总管太监高进喜唱:“有本启奏,无事退朝——”
静默了一会儿,不曾有人开口。兵部尚书顾清看了看上方天子的怒容,咬咬牙走至殿前,道:“臣有本要奏。”
瑞元帝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直叫顾清心中一紧:“准。”
顾清心里有苦说不出:陛下明明已经知道此事,却还要他来说。
“今晨兵部收到八百里加急,方得知乌桓蛮子大肆进攻西北,玉凉关兵力不足,难以抵挡,请求朝廷增援。”
众臣哗然,纷纷议论起来,霎时太和殿中人声鼎沸。
高进喜见瑞元帝气得额头的青筋都快迸出来了,连忙咳嗽了一声,殿中便如被按中了什么机关一般,顿时鸦雀无声。
瑞元帝见众人无声,扯扯嘴角,又好心地抛出了另一个问题:“众卿认为,该派何人出战?”
话中的意思,就是主战不主和了。近几年来,晋国疆域内天灾不断,为休养生息,朝中对于乌桓的骚扰一直是主和派占优势的,只要不太过分,瑞元帝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次乌桓的进攻显然已经超出了过分的范畴了,毕竟敌人都打上家门了,他们再不反击,实在说不过去。
但派谁出战,这诚然又是个难题,晋国重文轻武,近两朝只有一个谢家独占“武”之鳌头。而自从十几年前谢家父子双双战死后,朝廷竟无拿得出手的武将了。
瑞元帝面色阴沉得仿佛要滴水,视线缓缓移向罗振海,冷声问:“罗爱卿以为如何?”
罗振海想起昨夜收到的女儿罗娇的密信,斟酌了一会儿,方道:“臣听闻,谢修北将军有一独子,名为谢瑾言,自幼天资聪颖,又沉稳忠信,虽年纪尚轻,已有两位谢将军当年的英姿。”
话音未落,立马便有武官激烈地反对:“那谢家小儿尚未弱冠,兼之从未亲临战场,怎可如此草率?”
瑞元帝若有所思,又看向隐藏在众多文官之中毫无存在感的次子,问:“景云以为呢?”
周景云一惊,似是并未料到父皇会在此时问他,有些惊慌无措。他抿了抿红唇,考虑再三,道:“儿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