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人活于世,常常有所牵绊,谢瑾言有,她也有,谁人能真正做自己,可以说是好生通透,也可以说是太过自我。
但她面上仍是端着温良的笑,与老伯攀谈。
她心知这些大隐隐于市的名士多数性直,不喜客套,她也就不拐弯抹角,直接道出了目的:“您可知,那边发生了什么?”
老伯本在写字,闻言不由挑眉:“女娃倒是直接。”
沈淑听到这话,心便放下一半,从容不迫地回道:“此非先生所愿么?”
老伯不紧不慢地落下最后一笔:“此话怎讲?”
沈淑先前两句话说得,若要叫生前认识她的人听到,怕是会大吃一惊。但是谢必安就是知道,她绝无半分冒犯之意。
只听沈淑答道:“先生莫怪。”她的语气很是谦恭,“我欲从先生处听得消息,自然也要以诚相待,‘直接’便是我最大的诚意。”
老伯却道:“相会即缘,老朽送二位一幅字,难登大雅之堂,莫要见笑。”
他将刚刚写的字晾了晾,像售卖其他字画那样包装好,递给谢必安。谢必安面无表情地双手接过,认认真真地道了谢,言行难掩敬意。
老伯看起来很清瘦,脊背却挺得很直,纵使是坐着,也似一株青竹。
他难得笑了一声,原本严肃得有几分愁苦的面容一时间和蔼了许多,道:“直接好,坦诚好。”
说罢,他再次提笔,分明一副不欲多谈的模样。
沈淑便知,他们该离开了。
再观王府前,人也都散了。
她和谢必安再次向老伯道谢,并在离开前,给老伯留了一些碎银。老伯倒也没说什么,只面色平静地摆摆手,一副“老朽很忙”的样子。
沈淑突然觉得老伯很是可爱,也许他正是那个活得通透而不自我的人。
人群虽已散去,王府处的死气却未散去,黑沉沉地盘踞在王府上空,看来其根源就在乐安王府。
有两个带着孩子的妇人看完热闹回来,正巧从沈淑和谢必安身侧经过。她们边走边谈论着刚才的事,两个小孩儿则是在追跑打闹,隐隐可见他们的身上也沾染了一缕黑气。
这黑气对成人并无大影响,至多是使他们噩梦缠身,但落在孩子身上,轻则缠绵病痛,重则危及生命。
好在谢必安方才特意观察了一下,刚刚在那边的孩子,只有眼前这两个。
两个孩子打闹着,并没有注意到沈淑,竟直直地撞了上来。
所幸他们都年岁尚小,身量不足,撞到人后,反而是自己倒退了几步。
眼看着他们就要摔倒,沈淑与谢必安及时伸手,一人扶住一个,同时不着痕迹地拍了拍他们的肩,掸走了上面的死气。
两位妇人也是吓了一跳,连忙接过自己的孩子查看,一边嗔斥他们顽皮,语气中分明是后怕远多于恼怒的。
她们又连连感谢沈淑和谢必安,两个小孩儿躲在各自娘亲身后,拽着她们的衣摆,用懵懂而澄澈的眼睛看着沈淑他们,并依着娘亲的要求,软软道谢。
沈淑对他们安抚地笑了笑,表示这只是他们的举手之劳。
随后,她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二位姐姐可知那边刚刚发生了何事?”
她们俩本就在谈论这个话题,且平时也热衷于聊这些,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讲清楚了。
原来是乐安王病危,王府广揽天下医者。
一个妇人道:“听他们那些识字的人说,榜上写了,能医好王爷的人啊,赏白银万两,还可以娶和静郡主哩。”
另一个目露不屑,接茬说:“哼,那些个男人,从前看不上的是他们,现在羡慕的又是他们。”
“羡慕死他们才好!再说了,后来王府里不是又有人出来说已经找着人了么?”
“嗐,真是看不懂这些贵人哟。”
两人说起闲话来,一时上头,竟有点忘了沈淑的意思在了。
沈淑听到这里,倒是的确有点惊讶了。怎么说这位和静郡主也是郡主之尊,在这些人口中似乎风评却是不佳。
不过她也没有问出来,无论如何,当街议论贵胄总是不妥的,更何况说得还是一个云英未嫁的女子。
两个妇人说得起兴,小孩子却都待得不耐烦了,在自己娘亲的“铁掌”之下扭动着想要逃出去。
沈淑适时插话道:“时候不早,我瞧孩子们怕是饿了。耽误了你们功夫,真是不好意思。”
说着,她变戏法式地拿出一包糕点,是方才游街时一时兴起买来的。左右她和谢必安都吃不了,还不如给了小孩儿。
孩子们欢呼一声,高高兴兴接了,奶声奶气地说谢谢。俩娘亲见自己孩子都收了,也不好再推辞,又同沈淑谢了好几声,才各自领着孩子回家了。
待他们走远后,沈淑才看向谢必安:“七爷可有问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