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陛下病重,虽有贤王殿下监国,然太子未立,终是不妥。臣以为,陛下当有决断了。”
罗娇心下一沉——他们这是什么意思,究竟是要立储,还是……逼宫?
自懂事的那一天起,她便明白,自己、娘亲、罗妙,抑或是罗家其他族人,不过是罗振海仕途上的一颗颗棋子。
而她本以为,自己的作用不过是向父亲传递一些宫中消息,或借着身份之便向陛下进言。
罗娇是个聪明的女人,她很清楚,这两件事无论哪一件被拎出来,她都不得好死,更何况陛下未必不知。可万万没想到,在他父亲这盘棋中,她这颗子,尚未物尽其用。
哈,真是好算计。
罗娇心中苦闷,可她不甘就这样落了下风。罗振海把所有人当傻子,却忘了傻子也是人,而非死物。
她抿抿唇,问周景云:“景儿的意思是……?”
许是最近实在过于春风得意,景云虽然面露疲态,然眼角眉梢都是带着笑的:“儿臣愚钝,但凭母妃与罗相做主。”
做主?
说得真是动听。
与父亲里应外合,使她从踏入宫门的第一刻其,就走在了背叛这条路上。
可是……
可她亦有过情窦初开的时候,即便那时已知自己半生命运,仍忍不住对少年天子心存幻想。一颗种子播种在这虚幻中,尽管皇帝终究不是她理想中的夫君,然数十年的恩宠亦使其生根发芽。
罗娇自认自己尚能称得上是一个“人”,人皆有情。
而皇帝不仅仅是她的夫君,更是一国君主。她知道这个人称不上明君,但他也护了这大晋几十年太平。
因此,于情于理,她都不想把这件事做绝。
她闭了闭眼,道:“就不能……再等等吗?”
周景云与罗振海对视一眼,齐齐笑了一声。
周景云道:“母妃,您可不只是儿臣一个人的母妃。”他的意思是,这事纵不是他周景云来做,也会有其他皇子来做,与其让位他人,不如同他合作,好歹二人之间还有个养母子的关系在。
罗娇不自觉收紧了拳,感受到尖而长的指甲随着动作陷掌心的嫩肉中,带来一阵轻微的刺痛。
她漠然地想:是啊,可我也不是任何一个人的娘亲。
仿佛知道女儿心中所想,罗振海又道:“如今妙妙有了身孕,也算是有了依靠。可惜娘娘……”他摇了摇头,叹道,“娘娘总该为自己寻条路。更何况,娘娘不会不明白原因。”
罗振海没点破,但罗娇就是知道自己爹爹的意思。
无非是因为,她是丞相的嫡长女,又是目前宫中位分最高的贵妃,皇帝怎么可能会让她诞下子嗣。
若是如此,只怕到时这晋国的江山就不姓周,而姓罗了。
沉默良久,罗娇方道:“本宫可以答应你们。但是……景儿,他毕竟是你父皇。你,明白本宫的意思么?”
她说得很淡然很轻松,可没有人瞧见她掌心被指甲掐出来的一线血红。
周景云则表现出一副很讶异的模样来:“瞧母妃说得,父皇不是我父皇,难不成还是敌人么?”
罗娇闻言,觉得景云这话说得好生阴阳怪气,可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被父亲打断了。
罗振海放下茶杯,起身道:“臣知道,娘娘素来识大体。既然如此,臣先行告退,娘娘保重。”
周景云亦说告退。
罗娇揉了揉眉心:“景儿监国,事务繁忙,本宫就不耽误你时间了。父亲难得进宫,女儿甚是思念家中,望父亲再留一会儿,陪女儿叙叙话。”又唤了望月去送周景云。
周景云挑眉,也没说什么,行了礼就离开了。
景云走后,罗娇与罗振海一坐一站,二人皆许久未言。
罗振海对于自己女儿会有此举动,也颇感惊讶。但他毕竟浸淫官场多年,最不缺的就是沉住气,是以他并未主动开口。
罗娇心里烦乱,在抬眼看到自己父亲那张,未有半分文士的儒雅反似狐狸般精明狡猾的脸,不由烦乱更甚。
她索性也不兜圈子了,直接问他:“眼下只要你我父女二人在,父亲可否言明女儿,此番究竟为何?”
罗振海喝了口茶,答道:“为何?娇娇未听到为父刚刚的话吗?父亲自然是为罗家、为你寻一条路。”
“臣以为,自殿下被养在你膝下的第一天起,娘娘就已经做好了这个准备。”他顿了顿,直直看向罗娇的眼睛,“还是说,娘娘在害死了陛下如此多的妃嫔与子嗣后,还心存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呢?”
罗娇心中巨震,瞳孔骤然放大,面上血色尽褪。
她的手颤抖得厉害,佯装镇定地揪住裙摆,惨白的唇微启,却说不出话。
罗振海胜券在握般笑了笑,道:“娘娘累了,臣还是不多留了,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