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将始于一人,而了于一人。
那厢,在晏宁说出这番话后,众人却来不及为此做出过多反应。只因有一团柔和而明亮的白光在凤鸣坛正中央倏而绽出,直直通向远空,不见边际。
那一处本是玉琮所在,玉琮及用于安放的石柱、圆台平日里均藏于地下,唯有行问神之礼时方会自行升起。
至于白光,唯有花使将璧与琮相契时方会发出,且那种白光与此种又有不同。相较之下,人们虽不愿承认,然确是今夜的……更似神迹。
所有人都呆愣住了,晏宁亦是惊疑不定。就在这时,那道心底之声又悠悠响起,是催促,又是鼓励:“去吧……过去吧……”
晏宁的神智仍很清明,身体却像不受控制般朝着问神台走去,所有人都凝神望着她,却没有一个人阻拦。他们心中都隐约明白了一个事实,这就是真正的神降,晏宁才是真正的神使。
在晏宁站到问神台前的那刻,白光如珠落般崩散,一齐涌入早已同玉琮自行契合好的玉璧中。
她缓缓抬手,指尖抚过璧表,一行行形状怪诞的字随之显现出来。她没有意识到,在做这番动作的时候,她的面容与身形发生了细微的变化,少女独有的青涩与稚嫩感为一种难以言述的韵味所取代,明眸空离而隐含悲悯。
就好像是神在凝望着她眼中的芸芸众生。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却没有一个人生出要下跪的念头。只因在她的眼中,众生相殊而相同,人并不高贵,草木鱼虫也不低劣。
神与人亦无不同。
那道声音不再出现,但晏宁已经清楚接下来该做什么。
她的双手在颤,捧起玉璧的动作却很稳,那上面的文字扭曲盘旋,就像人类的原始祖先所刻画的符号,简单而又与天地自然相通。
晏宁一字一句地宣读着神谕:“吾之得道,仰赖汉崇先民。吾铭恩于心,乃降祥瑞以报因果。然有宵小之辈,藉吾之名以谋私利,行恶百年不绝,吾未察,乃铸百年恶果,凡此种种,今当有断。”
“……天地法也,自其阴阳,非可易之,所谓神之庇佑者,固谬言尔。故命尔等,令行三律。
“勿问神,勿祭神,勿举神使。”
话音刚落,所有神迹皆消失不见。璧与琮均化为齑粉,随风四散于空。偌大的凤鸣坛与不远处的琼天殿静立于夜色之中,自落成至今,它们已于风雨中历百年岁月,仿若两个沉默的见证者。
汉崇城兴盛百年的花神节,自此刻起,终不复存在了。
……
经历了那一夜的人,在天亮之后,无不模糊淡忘了那段记忆。可那三条神令却铭刻在了他们的脑海之中,即使是李崇斌之流,也不敢再假借神.名行利己之事了。
章铭算是这场事变中的得利者,他与众人合议之后,决定将花神节保留下来,但改在春日百花盛开之时,真正用于庆祝花事了。
或许汉崇城将因此发生很大改变,可这其实与大多数人无关。生活仍在继续,烟火仍盘桓在每一户汉崇人家的屋顶,纵然心中因骤然失了信仰而变得空落,时而有人在想,若神不能保佑我们,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可终有一日,百年前那个传说会在无人纪念的时光中流散,也终有一日,人们能再找到新的寄托。
*
沈淑二人同晏宁在城门处作别。
沈淑笑着说:“就到这里吧,莫要再送啦。”
虽然相处不多,可晏宁很是喜欢温柔又冷静的沈淑,也感激沉默但可靠的谢必安。但离别是必然的,第一眼见到他们的时候,晏宁就知道,他们不会停留在这里,他们有要去追寻的东西。
许是不舍,许是感激,许是歆羡,晏宁不由自主地红了眼眶,却仍笑着回道:“嗯,好。”顿了顿,她又说,“虽然没有什么用处,但我还是要再说一遍,谢谢你们。”
晏宁有考虑过送些什么东西以示感激,沈淑却说不用,在这件事中,他们本就是互利互惠的。
见晏宁又提起这个,沈淑有些无奈,不过换过来想,若是她在生命危急的时刻受人相助,他日便是要她以命相抵也不为过,何不说些什么,让这个小姑娘安心呢?
沈淑便说:“他日若能相见,你送我一株汉崇的花吧。”
这要求说来简单,却也很难。缘分素来是不可捉摸的,谁能知道他们还会否相见呢?且对于他们来说,很可能再见的时候,就是晏宁离世之时了。
不过,沈淑说这话时也没想这么多,晏宁闻言却是一愣。不是为着这稍显不同寻常的要求,而是冥冥之中,她仿佛因此与沈淑多了一缕羁绊。
先前宣读神谕时,她对于因果没有什么太多的理解,只有一种隐隐的解脱之感,但在这一瞬,她忽而有些捉摸到了。
所以说,她这是因为沈淑的这一句话,同她建立了因果羁绊么?
晏宁却并不反感,正想说好,突然灵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