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沧州府最新的话题是两位十七岁的知府。虽然两人三年前就通过童子科成为北辰国最年轻的举子。但由于童子科从新朝才开始实行,当时人们只觉得两人只是沾了时运,略有才华的年轻人。
但没有人能想到,不过三年,两人就通过最为苛刻的明然科。
据说那是明然先生的遗作,被追捧他的人奉为圭臬,甚至向天下人张榜,只要能看懂并演算,就算过关。天下人趋之如骛,可惜到目前为止,全天下仅仅三人略有建术,勉强辩白一二。
以至于明然先生早就仙逝十年有余,还被民间称为智多星下凡,文曲星转世。
这两个黄口小儿能解开明然先生的遗作,自然引起全天下的关注。
和传言不同,其中一位,正为花园去除杂草。衣裳,头发丝上全是泥点,写字的手早就浸润在污水里。若是被老儒生看到,不知道又要说些暴殄天物之类的酸诗。
但他无所谓地用袖子擦着脸,对着一旁撑着伞的少女说:“恩恩,你快点回去,早些这里风大。”
这两人,正是宋熤川和宋慈恩。
自从南山围猎之后,宋慈恩高烧烧至肺腑,错过最佳时间,从此落下病根,不仅春秋燥季会反复咳嗽,更是体虚气竭彻底断绝了学武之路。
宋慈恩还记得当时刘琳眼里不断流淌的眼泪,许惠萍无数次的欲言又止。但对于她,其实和记忆里没有区别。
她记得她幼时极为体弱,初来沧州府就病倒了,从此以后,便是药罐膏药不离身。甚至到了风大一些,就会有高烧不退的情形。那时的药,贵得离谱。阿爹留下的银两,铺子不过两三剂药,阿兄一家家药馆地求,有时是做帮工,有时会被当成叫花子赶出去。
但阿兄从来没有抱怨过这些,还没有灶台高的阿兄,拿着扇子小心把握着火候,每每药好了,阿兄的脸上也全是炉灰。知道她怕苦,他也总是笑着,哄着她,有时是一块方糖,有时是一个蜜枣。
虽然方糖被手捂得热化了,蜜枣可能没熟。
但,那是她童年记忆里吃过最好的东西。
甚至多年后,她曾来到阿兄曾盛赞的江南,也曾与天子同食,却再也没有吃到过一颗味道相同的枣子。
她的身体直到后来到了沧州府,情况才稍微好些。
但与之而来的是高昂的药费,一向骄傲的阿兄从来都不想亏欠刘伯父,四年以来,小到衣食住行,大到拜师学艺皆是阿兄签字画押,一分一厘都是自己赚去。每每同窗歇息了,阿兄便偷摸着起来,在深夜抄书,或是替别人写信。幸而阿兄位列前茅,总有人向他收购资料,勉强算是弥补亏空。
她也曾不解,刘伯父对待他们,如同亲子,为何要强行写下借条疏远两家的关系。后来,即便不理解,她仍记得那日阿兄浅笑着说过的话:“恩恩呐,阿兄是个无用之人,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你无论身居何处,都不觉得寄人篱下。”
多年以后,每每回想,皆是涕然泪下。
如今山匪已除,春风楼的姑娘都妥善安置,刘伯父和崔知府重归于好。只是身子回到从前,宋慈恩只觉得万分庆幸。
她本以为她会回到前世的生活轨迹。却没想到,她后面的生活和前世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干。
第一年,她还像前世一样过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养伤生活。只是不知为何,刘琳姐姐总是看着倒茶写字的她唉声叹气。就连一向腼腆的刘臻大哥,也在她的生辰送上一把精巧的弓,刘伯父更是三天两头的在她面前晃荡。
这些可以算作明示的暗示,总是让她颇为无奈。
不知道刘伯父有多过分夸大她的功劳,就连重伤未愈的常宁叔叔也扶着拐杖,到她门前静静伫立。
常宁叔从不说些什么,他只是温和而慈悲的看着她。脸上横切的刀疤,狰狞恐怖,略微慢一拍的右脚可以窥见他曾遭受的迫害。据说,那日在一片尸骸里找到常宁的时候,他早被折磨的不成人样了,要不是他拖着被敲断的右腿,从草堆里爬出来,兴许早就没命了。
那日,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两人隔着木扉,一半在阴影里,一半在阳光下,从那一天起,她就改变主意,重新拿起了剑。
复健比想象中艰难许多,至少她从没想过,右手有一天会连简简单单地拉弓都无法做到,更不用说重新学剑。
与她对敌的刘琳从不心软,只会刁钻地从各个方向袭击她迟缓的右手。她早就记不清,她被撂倒在地上多少次,她的右手包扎的布,也已经记不清什么时候不是红色的。
她几乎用尽一年的时间三招到五招,直到能勉强站在台子上。这一年,她也仅仅消化了刘琳曾经和她说过的北斗七星身法。
这一年,也是她和阿兄第一次在沧州府过年。与记忆里截然相反的是,崔知府竟然带着礼物来拜年,虽然两人少不了一番唇枪舌战,但从两人的明显放缓和的神态里,可以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