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愈加过火,这才有人干预,“隔墙有耳,两位大人慎言啊!”
几番劝阻,这日常的闹剧才逐渐散场,大殿里侍立的太监侍卫们连眼珠子都不转动一下,俨然已经习惯。
被架在高台上当吉祥物供奉的少年天子终于脱离了今日的“苦海”,一路走向御书房的步伐都透露出十五岁少年人的活泛气儿来,让陪伴在身旁的老太监李公公真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该叹气好。
佝偻的背影在后边停驻了一个呼吸,又默默地跟了上去,无声地守候在幼主身旁。
不过前后脚的工夫,后边身高腿长的挺拔青年就也到了书房之内。
“好些日子没有私下见面了,皇兄可还安好?”
小皇帝的声音一片清朗毫无阴霾,口称皇兄,分明是带着亲近的意思在里边,任谁听见也要觉得皇家亦是兄弟和睦,既没有先皇荒唐的立幼不立长的前情存在,也没有雍王一手遮天专政弄权的后事发生。
旁人议论纷纷,明琢磨暗打听,处于议论中心的二人倒是心无芥蒂的样子。
只是一个有意亲近,一个完全冷漠疏离罢了。
“谢陛下挂念,臣一切安好。”
对于这个既是君主也是兄弟的少年,朱漠尘没有一丝要照顾其情绪的意思,像颗油盐不进的石头,就这样硬邦邦地回答了。礼数倒是分毫不差。起码比那些自诩三朝元老,心里却瞧不上这个毛还没长齐的皇帝的所谓天子帝师恭敬多了。
只不过,任是再平和不过的气氛,在有心人的眼里,也能给你宣扬出八分剑拔弩张、君臣不合来。
想必明日市井里,又该悄悄流传着雍王嚣张跋扈、不敬幼主的宫廷秘闻了。
不过,一簇火苗能在何时何地引起如何的燎原大火,那都是以后的事了。
现下御书房里的对话倒是简洁明了的。
“前段时间那些隐隐约约关于皇室的流言,可是入了皇兄的耳了?”
对于其他任何人而言,这句话都不啻于一道惊雷!
事发后,虽然宫闱里一直暗暗有传言,但众人都畏惧着那几日阴影处悄无声息的血流满地,从而谨言慎行,生怕下一个无声消失的就是自己。
如此讳莫如深的消息,此刻却是被皇帝自己捅破了。
朱景阳倒不是拿此事试探他皇兄。
——这皇宫之中,朝堂之上,又有多少事是他雍王不知道的呢?彼此都心知肚明得很,他又何必多此一举,只会徒增笑料罢了。
“有所听闻。”朱漠尘自然也不会和皇帝装傻。
“我手下的暗卫近日查到,归南城最近出现了那批东西的踪迹。归南城不过是江南的一座小城,既没有富商巨贾,也不通海运,更不用说离塞外十万八千里了。货物流通基本上是当地自给自足,为什么这批东西会莫名出现在那里?这着实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朱景阳看向默不作声的朱漠尘。
“我欲派人过去追查,关于此事,皇兄可有何想法?”
归南城。
朱漠尘默念着这个名字,面部无甚表情,可内心却顿生波澜。
只不过是第二次听说这个名字,可他心里却有一股自己都陌生的熟悉感。
这一刻,耳边是谁在轻声道来:“阳春三月之时,我就抵达归南城了,听说那里很美……”
恍然一瞬,便是脑中剧痛袭来——
朱漠尘蓦然闭眼,眉头紧紧纠结在一起,身形也隐约有一丝摇晃。
连朱景阳都看出了不对劲。
“皇兄,你可是不太舒服?”
神情恍惚对朱漠尘而言只是一瞬间的事,再睁开眼,他又是那个冷峻无情拒人千里的王爷。
“微臣无碍,近日朝中无事,微臣请命前往。”
说是请命,可言语间都是不容拒绝的意味。
大雍朝上下,谁又有左右其行为的能力呢?
是以朱漠尘一开口,便代表着此事已经定下来了。
看着朱漠尘远远离去的背影,皇帝才真正舒了一口气,放松下来。
虽然他的这位皇兄总是沉默寡言,但从来不会有人觉得他无害。
他仿佛天生就带着冷酷与血腥的气息,不像是宫里长大的,反倒像是刚从战场上浴血奋战回来,虽然平时通身杀伐气息尽敛,但是一个眼神就会再现。
尤其是身为众臣眼中靠着先皇宠爱“抢”了朱漠尘皇位的朱景阳,更是不可避免地对朱漠尘感到无时无刻的警惕与无法抑制的恐惧——即使他那多疑的父皇临终前告诉他,朱漠尘是他最大的倚仗,身边除了李公公以外,他是唯一可以相信的人。
可是,为什么呢?
究竟是什么让父皇如此笃定雍王不会觊觎皇位?
虽然耻于承认,但坐上这个位置对他这位皇兄而言,确实易如反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