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浸于自己的悲恨的情绪难以自拔,全然不觉自己是怎样离开的。
他麻木的走在那漫天烟火之下,爆竹声接连不断,人们在喧嚣着守着庆历七年最后的夜晚,对庆历八年的一个朝日充满了期盼。
他一步一步,走出了这座辉煌之下是非的巨大宫城。
他苦苦不得知的真相,忽然之间全都来到了他身边。
陈君平看着远处的人失魂落魄的走来,那一刻,他说庆幸自己做了一个勇敢的选择的。
哪怕这个勇敢的选择会给他带来很多麻烦,但是他勇敢过了,日后回想起来,可以安慰自己遗憾少了一些,不用总觉得自己亏欠了别人。
“益清。”
何远被这一声唤回了一声,他蓦然抬起头,又失望的垂下。
“益清。”
陈君平见他这副死气沉沉的样子,于是又唤了一声。
何远微微抬起来了头,眼里的阴霾怎么也散不开。
他开口的语气并不是很好。
“你为什么要来?!”
“你现在的状态很糟糕——”
“我难道会需要你来关心我吗?陈君平,我在问你,为什么?!”
陈君平叹了一口气,郑重的说:“抱歉,我让你失望了。你寄信给我,我不想欺骗。我想不到有什么文字可以表达我的歉意,所以我来当面对你说。”
何远沉默了很久,直到他视野里的陈君平逐渐变得模糊。
他满腔的愤怒,面对这个要好的友人,激不起一点恨意,转成了他自己的狂躁。
“为什么啊?!你骗一骗我很难吗?只要你说我难道会不信你吗?你以前不也瞒了我吗?那你接着瞒下去啊!你瞒我一辈子不可以吗!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让我知道你可以救归亭却没有,你心安不安关我什么事啊!”
陈君平没想到他会如此崩溃,他根本不知该如何去安慰眼前的人,他印象中的何远一直充满英气,他顽强而倔强,他好像很少被安慰。
“有人了解那件事,伪造了那封信,而且他想让你知道。他的目标是你,我瞒着你,只会让你更加被动。你怨我我受着了,但那个人必须找出来。他已经威胁到了你我。”
何远看着他,朦胧的眼神一点一点变得冷漠。
这样理智的陈君平,这样不理智的自己,于他,都是陌生的。
“你都不在乎归亭死,又何必在乎我活呢。”
陈君平一愣,不太理解他为什么说出这么偏激的话语。
“益清,我们先解决这件事再论归亭,不论你说什么,我绝无怨言。”
何远轻轻笑了两声,仿佛铁钉入骨,牵动心肺的痛。
“你感受到危机了吗?陈君平,你应该享受这种滋味啊。我,一直都在这场危机中。你对归亭袖手旁观,对我也是如此。可见这世人之情,于你真是多余。”
陈君平难以否认,只能保持着沉默。
在这煎熬的沉默里,最终还是何远放下了自己的歇斯底里。
不是每一声怒吼,都能有意义。
朋友,是这世间最不可靠的一种关系,最可变,最无奈,最心痛,最不舍,最难恨……
“益清——”
“你爱过她吗?你爱过敏儿吗?你会为他舍弃自己的生命吗?她和我们是不一样的,你的答案应该也会不一样的吧?”
陈君平看着他这副样子,眉头紧紧皱着,“你怎么会变成这样,这些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一点也不像你。我当然爱她,但爱为什么一定要付出这样的代价,这根本有意义。”
何远看着他往后退了几步,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有意义!你知道我想听的是什么,你为什么不说!我宁愿你只顾儿女长情,也不想你自私自利。你最爱的,根本就是你自己。原来我们也不是一类人,我可以用我的命换归亭活,也愿意为霁寒霄死。而你,陈君平,只要你不愿意,我就算一个人走下去也不会让他们勉强你。这些怎么会没有意义——也是,真的没有意义。陈君平,你走吧,就当我没有寄过那封信。你不用介怀,你就继续你闲云野鹤的余生,你就继续旁观着我们这些人的命运,你就继续看着这个红尘凡世,你已事事如愿,不必要改变的。”
陈君平一头雾水,不明白他的态度为什么突然之间就发生了转变。
“归亭死就死了,是他命不好。怎么还能牵连上别的人。我和归亭,也没有什么区别。你走吧,回丰州,所有事都将与你无关,既然曾经朋友一场,这便是我最后的赠言。”
陈君平看着眼前的人,第一次感觉到了陌生。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何远与苏厌的情谊,这份情谊里曾经有有他。
“益清——”
“你走啊!”
面对何远的咆哮,陈君平犹豫再三,还是选择了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