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出绍泰八年,烈风捎去榴花香,掀起微动的帘幔,国子学内讲堂,书声琅琅。
那是她为数不多的欢快时光。
梁后替她制造与皇子同样念书的机会,还给她寻置位好老师。
同窗共读的日子,古燥,却不乏味,悟圣贤之道,参玄远之学,礼般若涅槃,先生讲义授经她百听不厌,与元旻相谈接目小心翼翼,是暗自欣喜的女儿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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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无果。
元旻见她神色恹恹,只道: “诺言还未想好,那就先替公主记下,日后再许。”
“金桃,我们走。”
萧徽柔现在眼里看什么都像染了层水,不留半分情面,她抱起箭囊扬长而去。
独留一人彷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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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壮观游廊,鼓亭灯都点亮,小辈们人手一只呲花棒,升起的星火驱散笼罩的黑夜。方桌两岸你来我往的欢谈声,摇曳青瓦。
空气蒙上暖,墙面一个黑影踩过红碎屑,跑进屋堂后暗淡的一边,手里四射如星的火花留下串光影。
“公主怎么一个人在这?”
整个露天的后堂因他的到来瞬间兀亮,萧徽柔看着段瑞合递出的呲花棒,碎银闪闪的火星璀璨在两人脸庞中。
她沉默阵道:“不想玩。”
段瑞合缩回手:“所以你下午也躲了起来?”
萧徽柔嗯的一声,不想扫他兴,“给我吧。”
闻言段瑞合眼骤明,手里的木棒像再次燃放更加灿烂。
“你们两个……”萧敬从阴影处出现,打量着他们,光线太薄,借烟火看清他扎于足前的双漆眸,“母后罚你了?”
萧徽柔觑了眼旁边愣住的木头,瘪嘴垂颈对着脚尖吭半声。
“快到民间的班子入场,都在外面。”
萧徽柔抬头:“大皇兄有来吗?”
“并未。”萧敬蹙眉,那点火花恰巧熄灭,“何故突然问他?你知道的长兄难出宫。”
“我去接他过来。”萧徽柔睁大眼,三人不再一个频率上,她说完速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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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居殿。
墙角的无名花,飘然落下,密密匝匝,长廊铺张的宫灯,绛橘映透排间棂纸的烛火,冷清的风迎来足音跫然。
萧徽柔拐进院,门外四轮车上披着长发的男子转视而对。
“柔柔?”
萧荣盖毯上的书翻了一页。
“皇兄,”萧徽柔跑到他靠坐的木械车后,这把车还是当年她师父做的,抓上冰手的扶把,心中倒犹生熟悉的滋味,迸脆一声,“我带你去看舞龙狮!”
给他这隅偏殿增添番年味。
萧荣握着扶手,侧头想说什么,萧徽柔先斩后奏道:“皇兄一人孤伶伶地坐院子里看明月熙星,何不换个热热闹闹的地方。”
他声音平平:“僚安也在。”
“这里除你们主仆二人,还有谁?”三言两语间,萧徽柔已经把他推出正殿。
萧荣苦笑不得:“你手会推痛的,柔柔,现在还不是很远推我回去,或者叫僚安来,他在茶房。”
“我力气大着呢。”萧徽柔其实就比长椅靠背高出个头,脚助推着跑,勉勉强强使轮子滑进雪里。
前世。
萧荣十岁那年,她才三岁,日照白石山,帝带长子出游,猎奇避暑,宫中却传回噩耗,皇子失足摔坡,枯棘刺穿髀,再不能立。
梁帝大怒,跟随的护从全数牵涉丢了脑袋,更是延后三年,皇室再未举行外巡。
原本她与这位兄长谈不上多幺亲近,毕竟见一面都难,还得是在她八岁那年,一个江湖中名声显赫的匠人被诏进宫给萧荣做这把四轮车,误打误撞,贪玩的公主被匠人的把锁勾走眼。
匠人给萧荣制车,萧荣恰看中他手艺,随留宫两年,授以技术,晏居殿就成萧徽柔偷偷蹿门的地方。
她想起殿内的扇墙,木鸢陀螺,满满当当木机械。
后来她及笄,自个出宫拜师学艺。
师父说:“你和大皇子都有资质,就可惜,都接不了老身的班。”
萧徽柔知道,她是公主,学得一天是一天。
那个时候,萧荣已于他弱冠之年离世,她记得他走的很安详,是在院子里,吹着和煦的风,她从屋里出来:“皇兄?”
他阖着眼,身子却发凉,他再没能回应给她一个温柔的笑。
临近年关,师父又喝酒上头,红榉栅栏拆一地,嘴里叼根草神神叨叨:“大皇子命根凶,他骨骼不凡,那双腿若没废指不定飞檐走脊。”
师父还说:“你们都不懂他,俟,陛下不缺他一个儿,娘娘也再生五皇子,他失双腿,跟宫里没这号人喽,老夫同他过了两年元辰,他有回就望着游春园,就只能望着……,听外头噼里啪啦噼里啪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