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别离之后,我很久都没有见过这样大的雪了。看着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我麻木的灵魂似乎终于活了一瞬间,那些被我努力忘却的事情忽地盘旋于脑海中,每一个细节都变得愈发清晰起来,应当是我那看似纯白实际却污浊不堪的人生故事想要趁我身体消亡之前爬出来,再给这个世界最后留下密密麻麻的污点。
这便是属于南忆的终局了。
南忆
复星历34年1月13日书
今日是复星历34年1月16日,还有七天就是旧历的新年,这天,我接到了南忆的死讯。事实上我从前几天就一直在计划着去看看她,却被一些事耽搁了。没想到的是,再见,便只有她的绝笔。院长告诉我,她在一个雪天静静地走了,没有痛苦,走得很安详。她就如同飘落的雪花,落地,融化,再也寻不见踪影。
“江医生,你想不想听一个故事?”
接过院长递给我的笔记时,毫无缘由的,上次临别时的画面突然撞进了我的脑海中,我恍惚了一下,她弯着眼睛对我笑的样子似乎很近了,触手可及一般。
“什么?”我转过头去看她。
她依旧抱着那盆奄奄一息的向日葵,像是戏弄我成功一般捂着嘴哈哈大笑。
“江医生,我开玩笑的,你快走吧。”
洁白的床单,将枯未枯的向日葵,阳光下笑得明媚的女人……
似乎是知道她的结局之后,我终于能够从回忆中抠挖出一种萦绕在她周身的浓稠的悲剧感,现在想来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向院长道过谢之后,我带着南忆的笔记原路返回,助手不知什么时候抱着那盆向日葵花坐上了车。他解释说那是院长让他带着的,南忆生前最喜欢这盆花,如果我们能养就养着吧。
我看着这盆在末世的恶劣环境中仍旧顽强开着的向日葵,脑中充斥的全都是有关于南忆的画面……
我一反常态地让助手坐在驾驶位上,而我本人,翻开了南忆的笔记。车子启动了,茫茫的白雪在车窗里飞驰而过,同样的飞驰而过的,我想,还有南忆写在笔记里的一生……
……
江医生,我已在天堂,不必挂念。
上次你走时,我就预感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请原谅你的病人,对生命持这样一种悲观的态度,只是我的灵魂已在阴冷的水中浸了很多年,我如潮湿腐烂的木,无法再被点燃。与此相比,真正在客观层面上要夺去我生命的疾病只是死亡证明上无意义的符号。
三年的时间,对你说一句抱歉,我从未认真配合过你的工作。其实我要说抱歉的人很多,但我能够竭尽所能去弥补的只有江医生了。因此这本笔记,我赠与你,你想要知道的真正的南忆,便被我写在其中,也算是对我罪孽人生的回顾。
1.相遇
我的一生似乎始终也无法绕开一个人——徐一城。这个名字对于看到笔记的任何人来说都不会陌生,你们对他的了解或许来源于那几次著名的战役,亦或是他十年前为全人类英勇牺牲的事迹(那次爆炸让他血肉横飞,也让他名震一时,年少时我便预言过他的名字一定会响彻全球,只是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罢了)
是的,如你所见,我很早就认识他了,那时候,我们只有十几岁,还是那么的年轻,面对突如其来的末日手足无措、惴惴不安,只不过我以一种更为张扬的方式表现出来,我当时还有父母,也有让我挥霍的资本,在预备军校的前几年,我终日鬼混,谈过好几场不算是恋爱的恋爱,结局大都不算体面,徐一城,算是我最认真的那一个。
你们可能无法将瘦弱这个词与徐一城联系起来,但事实如此,我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他像一只弱小的羊羔一样,被几匹强大的恶狼围猎,一开始我并没有救他的想法,在这样一个世界,你救了别人,自己就会惹上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不要多管闲事——这是我的生存法则。但当我看到他无数次被打倒在地又强撑着力气爬起来时,许久都没有在我身上出现过的正义感强行降临了,我救了他,用了些不光彩的手段,这成了他日后谴责我的条目之一,哈哈,现在想起来,我他妈当初就不该管他!
在徐一城眼里,我从来就和那些欺凌他的人一样,蔑视生命、蔑视一切、蔑视底层人所拥有的所有美好品质,我也懒得跟他解释什么,只是用他最讨厌的腔调一遍又一遍地说“可这跟我喜欢你这件事又有什么关系呢?”
“南忆,我永远都不可能喜欢上你这种人。”
这是他给我的答案。但当初的我从来不在意他是否喜欢我,因为于我来说,对徐一城的锲而不舍只是在灰暗世界里一个还算有趣的游戏罢了,为了制造与他相处的机会,我让人去找他的麻烦,接着在恰当的时间跑出来拯救他,那个时候我就好像一束伪造的阳光卑劣地强行照耀在他身上,长此以来,我们的关系竟然慢慢缓和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有一种名为爱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