绞痛钝痛灼烧痛的缝隙里，他扯出一点清明在想：这两天发作时间提前了。以后必须早些回来，否则路上发作，可能会出事故。
此人表里不一，一路向房子走去，根本看不出有身体异常，姿态一惯的端凝稳重，就是脊背僵硬了点。
到了门口，辛珀宵拿出钥匙。手抖得对不上钥匙孔，试了几次都错过，他气得快笑了。最后干脆停下，靠住门框，卸了大半力气在上面，说：
“记录。”
他手腕上深蓝色表盘一闪，像微星闪烁的宇宙。表盘右下方是个小陀飞轮。听见他的声音，陀飞轮上精密的齿轮微转，发出轻微的咔嗒一声。
辛珀宵说：
“12月22日。晚十点十三分。疼痛部位变化，除全身漫射痛外，加入颈部灼痛。可能原因推测：一，雨前气压变化。二，见到詹森。疼痛级别……”
辛珀宵吸了一口气，说：
“八。”
不管作用机理是什么，如果因为见到詹森，就加上和詹森相关的，这疼法还挺有逻辑。
辛珀宵注视树林某个位置，知道那里有监察部的人在。嘴里血味渐浓，呼吸也开始变困难。他稳了稳，定睛再试，还好，这次钥匙入位，门顺利开了。
雨大了。
叶雪笙听见辛珀宵进来。他关了门，在门上靠了很长时间，才脱下外套和鞋，起身向卧室方向走。
叶雪笙想：他怎么了？又头痛了？
接着她听见辛珀宵哑声说：播放。
不知哪里应声传出一个女声：
“有一天晚上，一颗星星从天上掉下来。穿破一栋房子的屋顶，落在灰泥地上。住在这栋房子里的女人听到轰隆声，跑来一看，发现了一颗星星。”
叶雪笙原地挣扎，她不能现在出去。第一，以什么理由解释她半夜未经允许出现在他家里？第二，他昨天头痛也是忍着，这说明他不愿意将这点暴露人前。无论对错，人总有些执念底线的，她没资格冲破它。
想到这里，她将身形向内隐了隐。
那女声还在讲故事：
“发生了什么事，女人的丈夫问。
一颗星星，女人回答，我们没有小孩，我们可以把它留下来。
但是丈夫可不高兴。我们要星星干什么？它没有眼睛，看不见东西。
但是它会发光，女人回答。
它没有腿，不会走路。丈夫说。
但是它会滚，女人回答。”
忽然，叶雪笙听见一声碰撞——他跌倒了？叶雪笙咬了下唇。忍了忍，还是没出去。
淡淡的金光从卧室那边漫出来，却再无一丝声响。整个房子静得吓人。
叶雪笙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她等了半天，觉得身体都僵硬了。突然她想，死就死吧——极端疼痛会导致休克，后果很严重。什么也没命重要。
她闪身而出，向金光漫溢的地方跑去。
辛珀宵果然倒在地上，他按着脖颈，身体蜷缩，不知是雨还是汗，打湿了他前额头发。看见叶雪笙，他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叶雪笙扶住他，立即说：
“先别生气，等下我给你解释。你到底怎么了？我帮你叫救护车好么？”
辛珀宵满眼风暴，但似乎顾虑到叶雪笙，怕伤她，眼中暴烈被强压下去。他几不可闻地发出一声痛哼，身体蜷缩得更厉害。叶雪笙立刻后悔了，总觉得因为她的出现，他压抑了什么，以致现在更难受了。她手足无措，只好复声再问：
“我帮你叫救护车，好不好？”
辛珀宵伸手拉住她，很费力地摇了下头。叶雪笙有点慌：在他不想被看见的时候出现，已经让他更不舒服，如果再违逆他心愿叫救护车……她不敢了。
可现在该怎么办？
辛珀宵一言不发，浑身都被汗湿透了。他左侧脖颈上有个纹身似的图案，一条金色咬尾蛇。正是它在不断流出金光。
叶雪笙催自己想，当初在做防审讯训练的时候，致痛剂、电击、痛觉神经刺激的时候，都是怎么办的？问过胡离，说唱“杨延辉有一日愁眉得展，誓不忘贤公主恩重如山”，丛青说把想得到的枪械在脑子里拆开，再装回去。现在这些恐怕都不适用。而她自己，当时不过就是忍着罢了。
叶雪笙只好将辛珀宵的头抱在怀里。他略略后退，不知是不是没力气了，没有继续退。
讲故事的声音是从他的手表里传出的。那女声很柔和，还在讲那个星星的故事——
“不久星星开始上学。老师教的东西，它一学就会，而且不会忘记，但是它不会说话，所以大家都以为它很笨。
一颗不会说话的星星，丈夫说。
但是它会唱歌，女人回答。
它唱错了，丈夫说。
但是很好听，女人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