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香坊地处城郊,被一眼望不到头的田地包围,地里有草有树有灌木,虽然时值十二月底,不少植物却还绿着,一些甚至开着花,粉粉白白映在田间,不识冬意的样子。制香坊藏在一圈墙柏后面,柏墙开一道几米宽的口子,用栅栏围作大门。门口有个小亭,一个少年在亭边和几只黑背猎犬玩抛球游戏。少年十五六岁的样子,个子挺高。见到警车,他集了猎犬,手里扔着球,瞪视着警车停下。叶雪笙看着那位少年的目光,飞速演算了如果狗都扑上来、且少年武力值尚可的情况下,探员如果没来得及拔枪,她怎么做才能保证三人安全。算完心定,下车站在辛珀宵身旁。探员也注意到少年的敌意,目光下意识向旁边的林间飘了一下,叶雪笙立即意识到那里藏着警局的监控人员,应该是在蹲守伊利亚。
气氛莫名紧张。就在此时,一个身穿白褂的人开了栅栏,急匆匆走出来。探员见到救星似地说:
“那是Amrit的产品经理,来前我联系的就是他。”
这位产品经理年过不惑,身高却只有1米2左右。他穿着研究者和医生常穿的那种白褂,根据他的身高体型调整过,很合身。经理边走边瞪了少年一眼,少年威胁似地转瞪了探员这边,转身进了门亭。狗被他留在亭子外,呲牙咧嘴、蓄势待发。
经理为了迎他们,快走几步,站下时还在气喘吁吁。探员正要向他介绍辛叶二人,辛珀宵走上前,在经理面前蹲下身,与他视线相平,说:
“抱歉打扰你。我们来是想看看伊利亚工作的地方,如果给你造成了麻烦,提前向你道歉。谢谢你愿意抽空为我们做向导。”
接着他简略地做了自我介绍,同时介绍了叶雪笙和探员。
经理似是习惯了他人居高临下和他说话,一时有点受宠若惊,但他毕竟已有城府,很快把感动压入眼底,也介绍了自己的姓名和主要职务。然后引了三人向里走。
辛珀宵站起来,身姿笔挺。叶雪笙看他脊背少顷,跟上他。
经过门亭的时候,训狗少年很是不快地带上耳机,无视了经理让他打招呼的手势。经理愤其不争骂了两句,最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对不起,我儿子不太有礼貌。被我惯坏了,傻大个儿一个。”
叶雪笙来的路上查了侏儒症的资料,知道经理这一型的患者是可以有身高正常的后代的,经理的儿子看起来就比同龄人还高些。经理虽然在道歉,言语间却也听得出藏不住的得意和自豪。叶雪笙挺替他开心的——他一定曾十分担心孩子遗传他的病。
制香坊几栋建筑看着都不高,应该是根据坊里工作人员的情况设计的。虽然普通人也能进去,但不会很舒适。除了几栋不同样式的作坊,不远处还有两座公寓楼,是工作人员住宿生活的地方。与其说这里是个工厂,不如说是一个家庭作坊——数百无血亲的人组成的家。
很多人正穿梭忙碌,晒花的、修裁木料的、还有人用各种水果做着什么,叶雪笙不太看得懂。
经理说明了几个作坊的功用,带着三人逐一参观了一遍,里面的工作人员都各自忙碌,视他们为无物。偶有几个抬头,看过来的目光也不友好,和经理的儿子一样。这敌意里大概有一些侏儒症患者对正常人的反向差别对待,但绝不仅仅因为差别对待,叶雪笙觉得还有别的理由、更主要的理由,只是她一时判定不了。
最后一个作坊比之前的略大,出入的工作人员都带着防毒面具、工作服也明显加大加厚,经理说:
“这里负责制皂,里面有强碱,进去最好穿防护服。要进去么?”
探员看向辛珀宵,辛珀宵说:
“不必。”
“那我带你们去总经理的办公室坐坐吧。”
“好。”
产品经理不像在隐瞒什么。但是,单从微表情判别“是否隐瞒”很牵强,叶雪笙还是想:虽然辛珀宵说不必进去,但失踪的伊利亚会不会就藏在里面?
探员大概也有过这种怀疑,这时转头悄悄对叶雪笙说:“我们检查过,确定伊利亚不在里面。而且他要是回来,我们会知道。”
这么有把握,看来监控点不止树林里那一个。
经理引着三人走向伊利亚的办公室。伊利亚大概平常要在这里和非侏儒症患者商谈,房间是按正常比例设计的。
屋外放着一个云朵型的透明水缸,没有鱼没有水草,专心养着各色的漂亮石子。还没进门,就能看见墙上随机嵌着的各种树叶脉络。
一进去,叶雪笙吓一跳。
办公室中间一个白色树桩,占了整个房间大半,向上延伸至房顶,似有鸟叫隐隐传来。树桩里满是不规则小间,大大小小的蛋壳状容器陈列其中,生着形形色色的小花小草。每个蛋壳旁都有一个小水晶球,花草的种子游在里面。整个房间飘着一种淡淡的,万物初生尚未来得及分离、未来得及命名的香气。
好像世界的花园正破壳而出。
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