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淡的天空下生长着恶梦般的森林,林宛丘紧紧握着钢笔往山上赶。寂静的林深处传来咔嚓声,像是微风扫落叶的声音,也像是咀嚼骨头的声音。枯枝在脚下折断,惊心动魄。
雨在阴郁的天气里呈现异样的灰色,如焚尸炉里的烟灰洋洋洒洒。原本的崎岖山路似乎顺从了某人的祈祷变得平坦,林宛丘像一只老鼠在山路上狂奔。戊土蜈蚣在身后一边瑟瑟发抖一边紧紧追赶。
图什么呢?林宛丘暗自嘲笑自己,好好活着都不会。
洞女们被吊死在沿山路上,像是一卷历史,记载了一切。无数只脚指骨迎风碰撞,蹬来蹬去踩不到地面,发出好听的风铃声。
终于,林宛丘赶在洪青入洞前找到了她。
村民举着火把,将林宛丘和装着洪青的骨轿子围在中央。林宛丘回忆着齐升教她的与人攀谈技巧,干笑两声说:“哈哈,书记,我来讨口喜糖。”
书记冷冷打量着林宛丘:“没这个风俗。”
林宛丘笑嘻嘻说:“那讨口水可以吗?一路跑上山,太渴了。”
书记满脸疲惫地问:“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却行。真不知道现在年轻人怎么想的,说吧,你到底要干什么?”
林宛丘指指轿子:“我想看看我的同伴。”
书记揉揉太阳穴:“那里没有你的同伴,她只是个洞女。”
“不,我说的是轿子上的那三个。”林宛丘,“你能把洞女叫出来吗?”
书记青筋直跳:“我说了,她不是你的同伴!”
“对啊她不是我的同伴,”林宛丘微微一笑,“她身上穿的是我的同伴啊。”
“……”大概是觉得只有林宛丘一人掀不起什么风浪,书记思索很久才同意洞女出来见一面。
骨轿子“哗啦哗啦”响,一个骷髅穿着嫁衣走了出来,林宛丘凑过去仔细打量起来:“不好意思,我近视。”
书记无言以对,只催促她快点看别耽误了吉时。
“我听说你能与这里的天地万物通灵,太阳太刺眼了,能让它暗点吗?”林宛丘正对上洪青脸上的三个空洞,别过脸去,“你别介意我不是害怕,只是不知道看哪个。”
洪青脖子处的骨头咯咯乱动,按照林宛丘的猜测应该是在叹气。天空骤然剧变,一朵巨大的黑云挡住了本就暗淡的阳光。在黑暗降临的一分钟里,林宛丘背起洪青就往山上跑。
黑暗中村民被乱跑的林宛丘撞碎了一地,很快肉块又拼合起来,将眼睛伸出眼眶死死追着。
这是最后一次赎罪的机会,书记毫不犹豫尖叫着冲了上去,为林宛丘和洪青争夺了逃命的时间。他曾在每个深夜的噩梦里都这样做了,如今终于有了解脱的机会。
顷刻间,书记就成了一堆粉末。“村民”们意犹未尽地舔着唇,张开的嘴里涎下一条长长的唾沫。
不知道是为了减轻重量,还是生气林宛丘说她穿了同伴,总之洪青爬上林宛丘背前特意脱了嫁衣,牙齿还“咯吱咯吱”吵个不停。
林宛丘背着洪青沿着山路蜿蜒向上,一双眼睛追到了她的脸边又被身后的指骨戳了回去。林宛丘忍不住颠了颠洪青:“这么轻,多吃点,没几两肉。”
岂止是没几两肉,那是没肉。尽管洪青已经没了眼睛,但林宛丘能感受到她肯定正在翻白眼。林宛丘想着不能戳鬼痛处,于是安慰道:“没肉也好,这天热,有肉就臭了。”
听了这话,洪青感动极了,牙齿“咯吱咯吱”响得林宛丘脑袋疼,就在林宛丘受不了抗议的时候,洪青终于用宛如幽灵的尖细嗓音说了第一句“人”话:“别晃了,我快散了。”
“你知道的,我是病死的,运动细胞不发达。”林宛丘一边卖惨,一边小心躲避着“村民”的追捕,“我们两个一个亡魂、一个鬼魂,亡命天涯,算不算浪漫啊!”
洪青小心地堵住林宛丘的耳朵,发出一声尖锐渗人的冷哼声。
“村民”们眼睛走的快,躯体走的慢,渐渐的,中间的肌理越拉越长,洪青用头发一割就断了。没了眼睛的“村民”散成了一块一块,被守在四周的蜈蚣分食。
“聚是一坨肉,散是漫天肉。”林宛丘强忍着胃里的翻涌,继续向前。眼前的路不断变换,变得平坦。终于,洪青意识到她们居然是在上山,好心提醒道:“你往山上跑的话可就无路可逃了。”
林宛丘轻笑,说:“倒也不是无路可逃,我们还有死路一条。”
在月亮出来的时候,林宛丘把洪青放在了山顶上。这是真正的月亮,眼前也是真正的风光。山顶的风吹的洪青哗啦哗啦作响,她用三个黑洞般的眼睛看向林宛丘。
月光洒在少女的身上,让这个世界多了些悲悯的意味。洪青呢喃道:“那么我呢?我的路在哪呢?”
“不知道。”林宛丘欣赏着恐怖到极致的湘潭景象。山上的树木在月光下皆为黑色,谁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会有一只戊土蜈蚣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