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前钦天监监事东方国师夜观星象,见岁星南移,瑞光冲天,紫微垣帝王星大耀,光掩破军诸星,此乃天人降世以振帝王之气,必将挽狂澜止杀戮,救民于水火,拯天下之危乱,是乃大吉。于是寻根溯源推演占卜,算得这福光恰与定国府气脉两相辉映,去府中一探,却见一闺阁女子神情懵懂灵气冲天……”
庆王说着便看向我,带着些鄙夷的神色:“不知可是面前这位……大病初愈的蔚兰姑娘。”
我不禁大汗淋漓,原来事情完整的经过是这样,我还以为东方既白是个明白人,谁知他竟将天机泄露至此……
快将我底牌给掀了,还不如直接说我神仙附体得了,我也好继续装神婆,用不着学着个闺阁少女整日对这些权贵低声下气。
跪的我腿都麻了。
我直了直身子,积极与星象解除捆绑,凛然道:“禀殿下,臣女不过是弱质女流,命如微芥,不足挂齿,所谓天象之说,乃牵强附会,愧不敢当。”
礼王笑着当起了和事佬:“钦天监常常语出惊人,这个东方既白又是个狂浪之辈,还是莫要当真,全当是个玩笑罢了。”
庆王擒着一丝笑,揶揄地看着礼王:“兄长此言差矣,我朝向来看重天象,太祖举兵,曾现五星连珠,立朝登基,也现木星合月,这些都是载入青汗之史实,何以讳莫如深至此?朝廷历代重视钦天监,不惜高官厚禄选聘方外名士,以剖解异象,规避灾祸,稳固朝纲。东方既白更是国之重器,不然怎会得父皇如此青睐,敬为国师。”
这厮如今好生厉害,红口白牙舌颤莲花,说的都是人话,却又不能当人话来听,我大致已看出来了,天兆之说,乃三人之间的禁忌,庆王句句不离天象,实乃找准了谁的软肋,一针一针慢慢戳着玩儿。
看来青君这一世,不再是任人揉捏的软包子,桑染与玄策中间,隔着沧海横流铸就的天翻地覆,着实令人难以消受。
贵妃的脸色已难看到极致,礼王涵养再好,后槽牙也磨了两三回,但又难以发作,怕他继续说下去,便阻止道:“圣人言,怪力乱神子所不语,天兆之论玄之又玄,你我还是慎言为妙。”
玄策居然点了点头,却又不知想到了什么,擒着一丝狡黠的笑容,望向礼王:“既然慎言,亦需慎行才是,吉兆指向定国公女儿,兰丫头便出现在凤仪殿中,难道是这凤仪殿常有不吉之人出入,需要冲喜不成?!”
“混账。”
坐在宝座上的贵妃,表情从疲惫到愠怒,再到隐忍,如今已忍无可忍,怒喝起来。
一屋子的宫女陪我跪了。
礼王连忙起身,好语相劝:“母妃息怒,别气坏了身子。”
贵妃嘴唇抖了又抖,看着玄策的眼神愤怒又纠结,几番话语到喉头,却又咽了下去。
但凭玄策这秉性、这口才,多说多错,识相的还是避开锋芒闭口为妙。
玄策面上看不出悲喜,只是冷眼瞧着,僵持一会儿才懒洋洋道:
“母妃这又是何必,自儿臣回京,凤仪殿便添了好些辟邪之物,艾草也是无论冬春常年烧着,也没见烧出些圣宠来,倒熏出了您这头风之症,要叫儿臣说,您要是见谁头疼,不如请一道圣旨,打发出京得了,眼不见心不烦不是。”
“行了,你少说两句吧。”
礼王对这火上浇油的王八蛋终于失了耐心,言语中竟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责备,勉强贴合兄长的身份。
玄策的目光鄙薄地瞧了一眼礼王,最终还是住了嘴。
锦榻上的贵妇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她瞧着玄策,似读懂了那份残忍的挑衅,郁结于胸却无处发泄,不禁浑身乏力,心败如灰。
“罢了,本宫累了,你们都退下吧。”
玄策不悲不喜,甚至有些意兴阑珊,他又挂上了那不咸不淡的笑容,与来时如出一辙。
他站起身,揖道:“今日母妃宫中设宴,儿臣俗务缠身,无法帮衬左右,实感愧疚,愿花朝事宜一切顺遂,母亲早些事毕歇息,儿臣改日再来请安。”
通达的说辞,恭顺的语气,可任谁都听不出,这话里有丝毫诚意。
他说完,躬身一礼,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撇开鸦雀无声的众人,不紧不慢向外走去。
只不过他那妥帖的笑容,却又在他转身的瞬间,跌落一空。
他从我身边走过,目光阴鸷又带着切骨的仇恨,狠狠剜了我一眼。
仿佛有黄钟大吕在我脑中炸响,方才早已平息种种情绪,一瞬间暴烈开来。
电光火石间,我似窥见一颗遍体鳞伤的心,正被委屈、愤怒、绝望细细割裂。
我听见一个声音在心中悲泣:他竟从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