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说,是玄策在挑拨河间侯与礼王,可既然如此,拉上我们定国府对他来说有什么好处?”
“庆王所谋,无非是想要礼王失去圣心,可他低估了皇帝的偏爱,皇帝明摆着偏帮礼王,他怕礼王根基不牢,打算将兵权逐步交到礼王手中,不惜下狠心清缴河间侯势力,河间侯倒台历时两年之久,礼王实控京畿北大营,接下来便轮到西北都护府与西南军。”
“圣上几次三番拿西北都护府开刀,却似块铁板踢不动,稍有差池便惹得关外动荡不安,圣上有心收拾庆王,便在这个档口,宫中流传河间侯与我们定国府暗中勾联的消息……”
我忽然了悟,早有听说西南军军权被一分为三另有隐情,原来是替西北都护府挡了刀子。
话已至此,我无可辩驳。
我知玄策心机深沉,却不知他不仅负心薄幸,更是狠辣残忍,为了自保,不惜将定国公一门拉进旋涡之中。
心口绞痛,我甚至清晰地感到蔚兰的绝望,她若早知浓情蜜意的背后是阴谋欺骗,儿女情长会将整个家族带入深渊,纵使真的剃了头发当姑子去,怕也不愿沾染玄策半分。
或许她当日听闻河间侯兵变,又见不着父兄,便已猜到自己遭人利用,她慷慨赴死,于众目睽睽之下举身赴清池,便是想撇清与河间世子的关系,还定国府一门清白。
当她决然投河时,心中定然是恨极了玄策。
可我不是蔚兰,此身再也由不得蔚兰做主。
蔚衍举家投诚的确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但若真的跟随礼王一条道走到黑,也不会有什么善果。
我佯装深陷情网不可自拔,提醒定国公道:“可爹爹怎能确定,将来登基的会是礼王,都说庆王军功卓越,皇帝为何不会传位于他,如若我们选错,将来岂不落得河间侯那般下场。”
“痴儿,你糊涂。”定国公道我还心系玄策,一门生死竟无法挽回我的痴心,顿时恨铁不成钢。
“庆王抗击鞑靼,立军功无数,回京述职后再未返回边关,朝廷反倒是开始张罗和亲之事,庆王也早到了议亲的年纪,皇帝为他赐婚选的却是言官之女,忌惮还不够明显吗?即便没有礼王,魏王也早已及笄,没有魏王,还有年幼的福王,但断然不可能是庆王。”
“为何?”
“为何!”定国公沉默了一会儿,幽幽道:“宫中密辛不可告人,我也是因你娘与祁氏亲近的缘故,才得知此事。”
“早年圣上还是个亲王时,祁氏生得玄缙,受宠优渥,没过两年又怀上子嗣,一时风光无两,整个亲王府,连同先皇帝,皆盼望着小贵人的降生,然而贵人却逆生而出,正逢星悖凌空星举国惶恐,先帝迁怒于此事,险些至圣上夺嫡失败,祁氏若不是因另有一子,早已被发落至冷宫,是以玄策从来不得父母宠爱,一直交由乳母抚养,八岁便送至封地。”
星悖凌空,原来这才是天兆。
我忽就看懂了暖阁中发生的一切,祁贵妃对玄策的嫌恶与愧疚,玄策对礼王的嫉妒与刻薄,还有玄策看他母亲的眼神。
他建功立业得胜还朝,又生得出类拔萃,站在礼王身边,便忍不住恶毒地炫耀,他拿天兆说事,实乃伤敌八千自损一万,也要在他老母亲心上剜上一刀。
没有礼王,也有魏王,没有魏王,还有尚为稚童的福王。
皇帝不会将江山交给他,他的皇位,只能是篡来的。
中天寒星照三秋,万里楼台帝王州。
玉阶泪痕空伫立,大漠角吹早凉篝。
骨肉相煎为何事,煮豆燃萁誓不休。
一朝君王金銮坐,白骨遍野无人收。
他前半生,正中命格诗所预,他的未来,也无可更改,成为帝王的血腥之路定然要踏着累累白骨。
我若说玄策将来会登上皇帝之位,一定无人肯信。即便信了,又如何劝谏这位刚正不阿的爹爹与篡位者共谋?他绝不会答应。
皇帝疑心重,不会任由西北都护府与西南军有丝毫勾连,蔚兰与玄策之间,原本就无一丝希望。玄策不可能不知道这局势,才会将事情做得滴水不漏,连帖子都要落寺庙的款,他顾虑重重,借花魁之事逼迫蔚兰分手,实则在给自己找退路。
事情的复杂超出我的想像,我久久说不出话来,算算将来的路,竟然是一步未走,已成死局。
定国公见我神情恍惚,也不忍心责备:“爹爹是过来人,知道有情饮水饱,你若真心为自己择了良婿,即便清贫即便前程无望,爹爹永远是你爹爹,可那玄策小儿,实非良人呐。”
“爹爹,我知道了。”
我看着满眼心疼的定国公,不禁想替蔚兰抱住他大哭一场,蔚兰闯了祸带累全家,定国公只字未怪罪,维护之余只有疼惜,或许这便是亲情之重。
我满心忧虑,终是做不得戏,默默告别定国公,闭门思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