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啊,儿啊。”
那老翁一声声呼唤着,凄厉又心碎。
玄策呼出一口气,紧绷的身体好似有所放松,桎梏着我的手臂慢慢拿开。
他跪坐在床沿,一动不动盯着那个悲泣的老人,好似要将他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收入眼底。
我忽然感觉有些奇怪,玄策的表情并非是被堂中伤心的一幕感染,他似好奇又似厌恶,嘴角似笑非笑,眼中全是浓稠的讽刺。
我曾经见过他这幅表情,那一日在凤仪殿暖阁中,他在面对礼王与祁贵妃时,也是如此憎恨与自嘲。
那是嫉妒。
一个魁梧大汉走了进来,低声对那白发老人道:“侯爷,今日城中大乱,够官兵应付一阵子,但大理寺被劫,城门第一时间被关闭,我们暂时出不去,我的手下已联系上驻守小南门的内应,如此只肖在此躲上半个时辰,届时以鸣镝为信,便可下山沿着古寺街冲出城门去,城外自有人接应。”
“辛苦姜兄为我筹谋。”
被称作侯爷的白发老人谢道。
“侯爷不必谢我,若不是当年侯爷为我洗白冤屈,照料我妻儿,我一家老小早已尸骨无存,姜某能一路晋升北大营副统领,全赖侯爷照拂,恩泽如山,姜某当结草衔环以报。那玄缙小儿不容我,我便叛了他随侯爷去,江左丰饶天遥地阔,如何不能再有一番作为。”
大理寺,北大营,玄缙小儿……
这姜姓大汉三言两语,桩桩件件都是杀头灭族的营生。
忽记起二哥哥的几句闲话,说北大营有个统领的叫姜远,近日惹了些官司,传言说他被针对是因为与河间侯有旧。
那这位老人,莫不是叛出京都的河间侯周幕?那个血糊糊的年轻人,难不成是曾经向我提亲被拒,又被我二哥捆成粽子送了官府的河间侯世子,周黎?
冤家路窄啊,我左右观望,今日若行踪暴露,必死无疑,也不知这小舍有没有个密道暗门什么的,要不,在床底下躲一会儿?
正愁眉不展,忽听堂中那伤者剧烈咳嗽了几声,吐出一滩血来,白发老人心痛若绞,恨不得伤在自己身上。
一旁大汉宽慰道:“世子在大理寺受了重刑,伤了元气,以后好生安养,还是可以痊愈的。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侯爷莫要太过忧虑,世子定会好起来。”
方才还压抑的悲泣声,顷刻间崩溃一地,却听那老侯爷哀声道:“儿啊,是爹连累你了,爹定会为你手刃仇人,教那竖子千刀万剐。”
玄策静若一尊石像,冷冰冰的看着堂中一切,带着些事不关己的惬意,好似这折子戏越是悲惨,越是动听。
我抬眼望他,玄策也正转过头看向我,眼中鄙薄尚未散去。
他忽伸手拨乱我的发髻,斜坠的簪子被拔去,半边乌丝倾泻而下,盖住左脸。无视我一脸疑惑,又伸手捻了我放在一旁的胭脂,涂抹在我眼睫之上。
我忽明白他要做什么,云鬓半卧活色生香,这便是地道的勾栏之态。
即便我明白他的意图,当他揽过我的腰,将我重新摁在塌上之时,还是忍不住惊呼起来,这动静不大不小,足以令满堂惊然。
“谁!”有声音喝道。
我瞪着玄策,他却一脸坏笑,又伸手在我腰间一捏。
“唔!”
这下,谁都不会不怀疑,屏风后头藏了女人。
我愤怒地看着玄策,他却伏下身,在我耳旁轻声道:“事分轻重缓急,活命而已,蔚兰姑娘何须羞耻。”
是个心眼窄的,白天吃了瘪,到这会儿,还要报复回来。
外头的脚步声阴恻恻,刀尖闪着寒光,向这边移动。
玄策的手在我面轻轻划过,像是在安抚受惊的猫儿,他用里外都能听到的音量柔声道:“别怕,没事的。”
随即将挂在床头不知谁的披风抖开,体贴地披在我身上,而后跨步来到屏风旁,方要闯进来的几条好汉,被他挡在屏风之外。
“外头可是叔父?”
玄策这一声叔父叫得坦荡又真诚,温润的笑容挂在他脸上,恍如丹心赤子。
离得近的士兵相互对望,不敢再上前,只等着们身后的河间侯发话。周幕站起身,借着火把的光亮,看清楚藏在暗处的人。
“策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