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醒归在自己嘴边摸了一下,又觉得对卓老师有这样的想法太不礼貌了,他放下手,反手伸到后背,撩起T恤下摆摸到自己的脊椎。
这个位置还是有感觉的,手指戳到皮肤,会痛,会痒,再往下一点点,这里,还有,再往下……啊,没有了。
那是他受伤的部位,经历过两次手术,在后腰脊骨处留着一道十公分长的手术伤疤。
他的手指在那道伤疤处上下移动,感受着那条诡异的线,心里只觉得奇怪,明明是自己的身体,怎么会没有感觉呢?就像在摸别人似的,皮肤很软,很凉,狠狠掐一把都不会痛。
他闭上眼睛努力感知,还是只能感知到一半。
他的身体,活着的部位只剩一半,包括大脑、双手、重要脏器,再往下……就死掉了。
——
边琳给卓蕴打电话,得知她已经回了学校,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卓蕴没有和妈妈多聊,边琳问她下一次什么时候回家,卓蕴答不上来,敷衍了几句后挂断电话。
石靖承也给她打过电话,她没接,石靖承就给她发微信,又是道歉,又是解释,哄小孩一样地哄她,最后说十月底会到钱塘来看她。
如果把聊天记录给人看,别人估计会以为无理取闹的人是她。
卓蕴没回,把石靖承的消息设为不提醒。
袁晓燕早出晚归地打工,五号一整天卓蕴就赖在寝室无所事事,苏漫琴知道后特别仗义,参加完表姐的婚礼,六号就和彭凯文一起回来了。
三人在小群里讨论去哪儿玩,彭凯文问要不要去喝酒,卓蕴不感兴趣,想了想,提议去打网球。
长假最后一天,彭凯文开车带两个女生去了一家网球俱乐部,卓蕴换好运动裙,提着网球拍精神十足地上了场,酣畅淋漓地打了一个多小时后,她差点跪下,摇着手说:“不行了不行了,我要缺氧了。”
她和苏漫琴坐在场边喝水,看彭凯文和另一个男生打球,苏漫琴问卓蕴:“你到底打算怎么办?就石靖承那个事,这人也太奇葩了,把你当什么呢。”
卓蕴的眼睛随着场上的球左右移动,回答:“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办。”
前几年,卓蕴上高中,石靖承在上海念大学,等卓蕴考上大学,石靖承出国了,他俩最多就寒暑假时会因为家庭聚会而见面,就算见到了,卓蕴也不怎么搭理石靖承。
而现在,石靖承毕业回国工作,一切都趋于稳定,订婚的事正式摆上台面,卓蕴再也躲不过去了。
“别说他了,说到就烦。”卓蕴活动着自己的右胳膊和手腕,“我好久没打球了,好累啊,明天肯定要酸死。”
“怎么突然想到来打网球?”苏漫琴问,“以前叫你来,你都不乐意。”
卓蕴说:“生命在于运动啊,网球也是我唯一会玩的体育项目了,我连游泳都没学会。”
正聊着,卓蕴手机响了,是赵醒归的电话,她笑嘻嘻地接起来:“Hello,赵小归同学。”
赵醒归能感受到她的愉悦,问:“卓老师,你在外面玩吗?”
“啊,是,和室友在外面……”她脑子转得飞快,维持人设不倒,“看人打球。”
赵醒归:“什么球?”
卓蕴:“网球。”
赵醒归:“哦。”
卓蕴:“你找我有事吗?”
“就想问问你,明天来不来。”赵醒归声音很低,“我其实已经上课了,高中只放五天。”
“明天啊……”卓蕴想到自己酸软的肌肉,估计得缓缓,“明天可能不行,要么后天?”
“行,那就后天。”赵醒归,“我不打扰你了,卓老师再见。”
苏漫琴见卓蕴收起手机,好奇地问:“赵小归是谁?”
“哈,我是不是还没和你说?”卓蕴眉飞色舞,“就上回那个紫柳郡的小孩,我答应给他做家教了,一周三次,月薪五千。”
苏漫琴很惊讶:“你答应了?为什么呀?你之前不是说他身体不好,看着特惨,你待在他身边心里会很难受吗?”
“是哦。”卓蕴回想了一下,“但现在好像没那么难受了,我和他待在一起还挺开心的,特别放松。你不知道,这小孩心态特别好,他身体不太方便,成绩却一直很好,还会认真考虑以后上大学要选的专业,毕业后要做的工作,比我厉害多了。”
见她一直在卖关子,苏漫琴忍不住问:“他到底是什么病啊?”
卓蕴:“算是……呃,慢性病的一种,就是,好不了,但也死不了。”
“……”苏漫琴,“你这什么比喻?”
“哎这不是重点,反正呢,我头脑一热就答应他了。”卓蕴想到赵醒归,眼神都变得好温柔,“漫你不知道,我每次见到他,就会想,人家这么苦,还这么上进,我呢,二十一岁的人了却一事无成,什么都不会,真的满丢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