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未眠，未折损他的清和，他将白玉茶杯递到她面前，声音带着笑：“你怎么猜到大哥受了伤？”
秦一眨了眨眼，长睫垂落复起：“虽然有药香掩盖，还是能闻出你身上的血腥味。”
长廊一路走到凉亭，对方未有任何不适之症，加之其面色疲惫，受伤者谁呼之欲出。
林玠了然：“原来如此，是我疏忽了。”自己出门匆忙，只换了衣，未曾沐浴，没料想身上也残留了血腥味。
叔孙先生年龄大了，闻不出异常，可若这般面圣，怕是有些不妥，他道：“看来我得换身衣物。”
“放心，父皇没那么讲究。”
饮了口茶，秦一低下头，一手把玩着青玉杯，一手搭上衣襟，指腹摩挲着上面凸起的牡丹花纹：“而且此刻他心情不错，知道轺表哥为公受伤，说不定大手一挥，给他连升三级。”
少女唇瓣含笑，鼻梁秀挺，没有步摇簪发，散开的乌发部分垂在后背，部分从两鬓滑下，或披在胸前，或落在桌面，折出柔软的弧度。
看着她乌黑的发顶，林玦目光清如流水：“和亲的事有了结果？”
北戎王求亲一事，事情隐秘，朝廷没有广而告之，以免结亲不成伤了对方颜面。但朝野上下，稍微耳聪目明的，都知晓此事。林玦忙于公事，久不在宫中，也从同僚口中听闻了此事。
秦一食指摁在牡丹花蕊纹上，感受到指腹下粗硬的质感后，勾起嘴角。五指虚拢住胸前长发，她掀起眼皮，略过自己的部分，将方才三人的对话简单复述了一遍。
林玦怔愣之后，一番思索，长目中缓缓露出笑意：“这个回复，虽然刁钻，但的确有用。”
上次和亲，已是五十年前的事，彼时大楚兵弱，不得已而为之，说起来是段屈辱的历史。元泰帝上位后，连年征战，打服周边小国，才换来十多年的宁静。
此番北戎请求和亲，看似态度诚恳，实则是给了大楚一个难题：若同意，显得大楚惧于北戎威名，若不同意，恐有损边境多年的安宁。
大楚回复对方入赘，看起来傲慢无礼，却将问题抛回到北戎手中，他们反而成了为难的一方。
无论嫁娶入赘，在世人眼中，都是缔结盟约。若真如他们所料想的那般，为方便后续的谋划，北戎十之八九不会拒绝。
*
林玦走后，秦一又顺着竹林深处往前走，最终停在了一座小院面前。
小院门前挂着一方匾，上书着“梧桐苑”——“梧桐”二字落满灰尘，镶金的字体残破不堪。
推门而入，三间并排的竹屋映入眼帘：
左间房门紧闭，右边大约是厨房，透过敞开的门户，可以看到里面泛着热气的锅灶。正中一间，房门半掩，偶尔传来一两句声音。
采姑正要将手中的药碗拿出去，一抬头，瞧见门后立着的人，惊了一下：“殿下——”
秦一点点头，目光盯着床上的人，对方面向里侧卧睡，只露出单薄的背影和满头白发。
“今日她可好？”
平姑老皱的脸上布满笑意：“今日主子清醒了些，药都喝完了！”
秦一慢慢走进去，停在床头，目光从床榻转到见底的药碗上，略微笑了笑，抬起头，朝平姑温声道：“这阵子辛苦了，过几日是阳儿的生日，我给你一月的假，你收拾下东西，回去抱抱孙子吧。”
阳儿是平姑的孙子，去年开始上学，平姑已经两个月没见他，心里想得紧，此时听到公主这么说，激动之余，当即谢恩告退，收拾行李。
许是两人的交谈声吵到酣睡中的人，她渐渐翻过身，嘴里发出几个单音节，间或夹着些奇怪的字句。
秦一俯下身，将耳朵贴近她的嘴巴，确认那只是无意识的呢喃后，轻轻一笑，亲了亲她皱起的眉心，顺势躺下身，一手在对方的身上轻拍，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曲调。
渐渐的，对方眉头松开，蜷缩的身子舒展，显然再次安睡了。
秦一目光落在那只露在薄被外的左手上，抿了抿唇，伸手将她紧攥的手松开，又替她整了整被子，这才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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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探子传来消息，那位前北戎王妃一直身体康健，无病无灾，却在半月前染上时疫 ，药石无医的情况下，溘然长逝。在其离世后的第三天，北戎王庭传出消息，欲替北戎王求娶大楚贵女。
停云打了个寒颤，下意识捏紧书页：“这个北戎王可真狠心。”
戎人自逐日王死后，一直处于内乱。北戎王奴隶出身，靠着军功勉强混了个将职，但在贵族林立的王庭内部，一直没什么地位，靠着妻子，才一步步起势。
北戎王妃出身高贵，嫁给其义加后，生儿育女，操持家务，从无怨怼。后来更是举家族之力，为他招兵买马。成为王妃之后，亦没有居功自傲，仍旧做一个本分的妻子，为他整顿后宫，对待所有子女一视同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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