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一刚跨过不知斋门槛，抬眸一看，面前的空地摆满了书籍，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出古朽的墨香。
不远处，茂密的梧桐树冠下，摆着一条美人塌，一着浅金色宫装的丽人正坐在塌间，旁边的矮桌上，碧玉药碗已经见底，只剩一些蜜饯和点心摆在上面。
对方面容苍白中透着病色，饶是如此，依旧掩不住眉目秀雅，眸光温和中带着淡愁。
听到动静，太子妃抬起头，看到来人后，愁绪被冲散，眸中划过一丝爱怜，朝她招手：“濯儿来，坐我旁边。”
秦一点点头，绕过满地书籍，乖顺地挨着她坐下。
“怎么又穿得如此素净。”太子妃打量她一身灰旧的僧袍，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眉色温柔：“小孩子家家的，该多穿些娇嫩的衣裳才对。”
“习惯了。”
太子妃点点头，屏退左右，待嬷嬷领着宫人告退后，向她说起自己遇到的问题：“这次请你过来，实在是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她顿了顿，秀眉微蹙，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
秦一看在眼中，没有开口。
自皇后去后，后位空置，余下的只是些低阶妃嫔，算起来太子妃已经是整个大楚最尊贵的女人。能让她感到为难的事，怕是只有涉及朝政了。
太子妃一番纠结之后，简单道出了原委：“沈椋在外面睡了个女人，嘉善要与他和离。”
这句话，不啻于一道雷。秦一微微睁大双眼，片刻之后，她眼睫半垂，掩下情绪，给出自己的答复：“哥哥不会同意的。”
“别说太子不同意，就是我这个当娘的，都不会同意！”一向温和的太子妃难得说了句重话，苍白的脸颊微微带红，显然是气极。气过之后，却又叹了口气，显然对这个女儿十分无奈。
“嫂嫂注意身体，不要气坏了身子。”秦一伸手，放在她的背部抚了抚，待对方平复下情绪才开口：“嫂嫂希望我怎么帮？”
后者顿了一下，目光放空片刻，才缓缓道：“若是可以的话，让嘉善打消这个念头。”
“当初她未嫁时，我虽百般阻挠，但沈椋自成婚后，对嘉善千依百顺，又遣了所有妾室，对她百依百顺，我是极满意这个女婿的。”
秦一笑了笑：“他虽然只有嘉善一个妻子，却并不妨碍他在外面沾花惹草。此次他眠花宿柳，让嘉善伤心，难道嫂嫂不生气吗？”
“嘉善是我的女儿，我当然伤心。”
太子妃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有些低落：“皇室出身的女子，不比一般人，凭自身的尊贵可要求夫婿洁身自好。可嘉善是太子长女，与沈椋这门婚事，不仅仅是他们两个人的事，还包括了南戎与大楚的关系。”
她的神色略显哀愁：“当初一意孤行要嫁过去，那便要承担任性的代价，是她自己主动放弃所拥有的东西，选择了出嫁从夫的路，没道理如今后悔了便想捡起来。沈椋不管外面如何，该有的尊重都给了嘉善，也没有把乱七八糟的人往后院带。”
夫妻之道，一方高便有一方低。无论沈椋心中如何，此次嘉善服软与他回去，二人相处，肯定不比以往，女儿少不得受些委屈。
她虽然气女儿不争气，到底是自己千娇百宠长大的孩子，哪里舍得她受苦。
想到将来有可能发生的事，太子妃沉默许久。
过了片刻，她收拾情绪，转头看向同样沉默的人，看着对方清冷平静的面容，思索片刻，目光很快染上另一层担忧。
“濯儿，我知此事为难，跟你说这件事，只是念着你俩关系好，能劝劝她。你若做不到，就不要勉强，更不能为此事去与你太子哥哥和父皇争。”
若吵闹和离的对象是濯儿，此事尚有机会。但偏偏是嘉善，太子绝不会同意，陛下虽然疼爱孙女，却不会越过太子的主意。
故而和离一事，绝无可能。反而这一闹会让太子和妹妹心生间隙，那便是自己这个嫂嫂的不是了。
她将双手搭在对方肩上，有些语重心长：“嘉善不仅仅是我的女儿，更是大楚的郡主，她自己闯下的祸应由自己承担后果。你太子哥哥的脾性你不是不知道，千万不要为了这事跟他闹。”
头顶的树冠沙沙作响，偶有一两片青叶飘零而下，落在摊开的古籍书页上。
阳光微微刺眼，秦一从沉思中收回心绪，转而望了一眼忧心忡忡的太子妃。
她的语气十分平静：“嫂嫂告诉我真心话，你想不想嘉善回来。”
太子妃怔愣片刻，一双愁目与她对望，踌躇道：“自然是想的——”
南戎距此千山万水，自女儿出嫁后，她们母女便甚少有机会见面。此次嘉善回来，还是是打着探望母妃的借口。
秦一点点头：“那就好。”
她的目光下滑，落在她的小腹上，双眼微弯，绽出一抹温柔的笑：“嫂嫂怀孕辛苦，我自然要做一些让你开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