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图学点什么,只求个收心养性。
对于这三个孽徒就这样托付给了阿竭莫耶大人这事,小老头起初还高兴,后面却时时提着心。
两位王子倒也罢了,有陛下压着,他这个师父在或不在都闹不出什么幺蛾子。
可独独三公主,胆大包天又古怪精灵,被龟兹王宠着什么祸都敢闯。
汉师想起三公主那些捉弄人的手段,唯恐自己那板正的好友教授了三公主后气得一下辞了太傅之职。
但又怕三公主闹出点动静后龟兹王罚重了她,想起逆徒抽抽模样他又揪心。
于是连着好几个晚上辗转难眠。临行前小老头眼下发黑,牵一匹枣红色的老瘦马,不顾她在场,拉着好友的手千叮咛万嘱咐:“若三公主顽劣,贤弟可千万别往心里去,等愚兄回来再行收拾。”
说得颇为含蓄又直白,连带着敲打她的意思。
但阿竭莫耶兴许那时汉文还没练到家,以为这话是汉地师父说自己徒儿的谦词,里面的隐含意思是就是夸她好。
于是阿竭莫耶吃了个定心丸,答应得也颇兴高采烈。
气得小老头当即跨上马,“驾”地一声挥鞭而去。
想起那个爱喝酒的小老头,须弥就忍不住笑。
他以为,自己是什么人都会去捉弄的么?
她只会对自己喜欢的人放肆。旁人面前,她一贯客气又疏离。
阿竭莫耶教了她的三月,她装得好学勤奋又不失小女孩的娇俏顽皮,使得一向严厉无妻无子的太傅大人望向她的眼神软了又软。
即便后来她大些,性子外放乖张时,凡听到背后有人刺她娇蛮任性,听说这位老太傅都要气得“呔!”一声滋回去。
护短不讲理的模样和她师父如出一辙。
若说小时候她对老太傅的恭敬是装出来的,到现在却是发自肺腑,诚心诚意。
前世弥留的两年里,云游诸国的老太傅不知从哪里听到了龟兹长公主痴恋佛门千里驹的故事,不顾年迈连赶了十日路到龟兹。
到王城后更等不及吃饭洗漱,灰扑扑地冲过来敲公主府的门。
那时她已经病得不成样子了,本是不见客,可乳母擅自将他迎了进来,存着让这位老太傅骂醒她的心。
谁知老太傅一进来,瞧着她那样模样,眼泪顿时“哗啦”一下,失声痛哭。
像个孩子。
哭完后,掖了掖她被角,拄着棍又一语不发地走出去。
须弥那时已浑浑噩噩,眼里看不见旁人。
老太傅在她眼中,和庭院的一棵树、树上的一片叶没有区别,故而他什么时候来,又什么时候走,须弥浑不在意也全然不知。
但记得有那么一天,老太傅又来了。赤着眼睛,虎口处还不知去哪里磨破了渗着血,推着她坐在庭中的老榆树下,对她道:“三公主,那人老臣去见了,配不上你。”
呆滞的她听见太傅说那人,这才转了转眼珠,望向他。
对于她的痴情,人说得最多的是她不知廉耻、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竟然打起佛门高僧的主意,还说这红颜骷髅人间皮相怎么配和一心皈依我佛的佛子站在一起。
听了那么多,老太傅是唯一一个没有责骂她,而只和她说“那人配不上你”的人。
也是后来,须弥才知道,这位素来方正持行的老太傅,那日再见了她后便冲去雀离寺。
一瞧见那人就冲过去将他打了一顿。
那时那人正在带领僧众在佛堂做晚课,老太傅被僧众们拉开时,他已全无昔日的端方静肃,指着那人鼻尖声嘶力竭地骂:“你这竖子,算个什么东西!”
往事重重而来,须弥鼻头一酸。
前世她被那么多人爱着、护着,怎么就一头热,只看到一个昙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