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启在小时候曾经一度觉得，她这个弟弟实在是个很木的人。
在幼儿园时，温启有时会恶霸似地指挥一堆刚收的小弟，在雨后让他们就着雨水给自己用泥巴捏成城堡玩。在小学时期，温启总是在班上坐在最后一排骨碌转着眼睛，琢磨着今天是用过敏还是反胃的借口和班主任逃课。
在温启幼年时期无数次彰显其童真又恼人的瞬间的同时，魏一屿要么是跟在她身后，用一种不解和审判的语气告诫她，这样欺负别人是不对的行为。要么睁大着双眼，看着温启在教室窗外的走廊上大笑着疯跑，然后像一股烟一闪而过。
魏一屿在小时候不理解温启，温启同样也不理解他。她十分不明白，明明比自己还小两岁，整天一个老气横秋的正经模样是做什么。但温启的母亲和魏一屿的母亲来往甚密，两个人也避免不了经常见面。
“表弟，弟弟，小屿弟弟！”两个小孩在某天的午饭后被大人们敷衍着上自己的房间玩，温启自来熟地跟着魏一屿进了他的房间。
“干什么？”魏一屿冷淡地回，头也没回地走到书桌旁拉开椅子坐下，从书架上拿出一本数学习题册。
“不是，今天不是刚放暑假吗？”温启真是一次又一次被魏一屿刷新了眼界。对于她来说，暑假作业这种东西只在放暑假前一天发下来和开学前一个星期才能被她想起。
温启一个箭步上前，从魏一屿背后把那本三年级的数学习题抽出，握到手里自顾自地翻起来。
魏一屿什么话也没说，他对这个自来熟又和自己磁场万年不合的姐姐早就不想搭理，但温启不是那种你不搭理她就能识趣的人，情商和眼力见对于幼年的温启来说像是外星来物。
魏一屿只好耐心地等温启翻完几页，他知道温启对作业感兴趣的时间不会超过三十秒。
果然，没翻两下，作业就被放回到书桌上。
温启翻完作业后摇摇头，又转头朝周围看了看，明明已经来过几次，却像第一次光顾对着魏一屿的房间布置点评了起来。
“你这么厚的窗帘，又是纯黑的，晚上不会做噩梦？”
“你天天坐在桌前，不怕近视吗？我班上好几个人都近视了，拜托，戴眼镜真的很麻烦。”
“你字认全了吗，书架上怎么这么多书？这是什么……鸟冠子？”
“鹖冠子。”魏一屿终于蹙起眉，不耐地说。
“文言文？”温启把那本《鹖冠子》抽出来，翻了几页，随即像是触雷般飞快地放了回去。
“我们出去玩吧。”温启对着无知无觉的房间单方面点评完，还是觉得无聊，她把目标转向了可以勉强给予回应的魏一屿。
“不去。”魏一屿毫不犹豫地回，手上握着的笔杆不停地小幅度晃动。
“摔鞭炮玩没玩过？”温启像是没听见，又细化了出去具体玩什么的方案。
“没有。”
“撒尿和泥巴呢？”
“……”魏一屿很想把温启扔出去，但是他见过温启刚上小学就抢同学午饭里的肉，结果那个男生被气得哇哇大哭又不能把温启怎么样的惨状。
时间太久远，那个男生的模样或那时是什么季节早就记不清了，他只记得那男生的哭声真的很吵，唧唧哇哇无止无休，吵到看见温启淡若镇定地边吃边鼓掌，还以为自己是不是小小年纪就幻听了。
在武力和无赖上绝对不是温启的对手，魏一屿此刻强装镇定分析着局势。
“干嘛不说话，你是默认了吗？”局势分析完，可是解决办法还没来得及想出苗头，魏一屿的思路就被温启紧跟的连环问句打断。
“我不可能玩这个。”魏一屿小小的脸上五官已经快皱到一处了。
“那就是想玩摔鞭炮。”温启拉着魏一屿的胳膊就准备往门口走。
突然被拉起身的魏一屿吓了一跳，快走到门口，温启的手已经握上门把了，魏一屿终于反应过来，忙拉着温启往回退。
“不，不行，我爸不会让我出去玩的！”魏一屿一改镇定，慌忙道。
“啊？”温启愣了愣，显然对这个理由有点诧异，但是想到魏时铭姨父平时严肃正色的样子，想来平时对魏一屿应该也是这般。
温启眨眨眼，不自觉地从心头翻涌出一阵同情的酸涩情绪。
11岁的温启有一种他人即自我的自洽逻辑。在她自己看来，作业也好学习也好，是负面情绪和一切悲剧的根源，让她坐在桌前做题犹坐老虎凳，让她在放暑假第一天就做暑假作业，那是在滚烫沸锅里坐着老虎凳，双脚还被厚重铁链绑在地上，防止浮力作用让她从热水中飘起。
温启慢慢长大，也快到了小学快毕业的年纪，学业在近几个月才被母亲魏何冉唠叨念起，好不容易能在桌前培养起一点笃学的耐心。
但那也只是近几个月，魏一屿才三年级，比自己还小两岁，这时候加什么劲，努什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