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八点,海潮传媒大厦一层,小小的电梯间挤满了上班族,人们整理着衣着妆容,试图掩藏刚刚经历早高峰的窘迫。
电梯门开,人们蜂拥而入,载重警报“滴滴”响起,关门键上的手指触电般地快速点击。
门缝缓缓合上,眼看只剩一个拳头的距离,却听一阵鞋跟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
接着两扇门停住,又向相反方向弹开,门外闪入一双弯月般的笑眼。
“不好意思。”
电梯里的人被清亮的女声从头酥到了脚,瞌睡瞬间醒了大半。
女人一身V领衬衣配齐膝包裙,本该算是干练的职场套装,却被她一脸笑意衬得温婉,肩上的挎包压住了一侧的领口,脖颈上的白金吊坠凸显出线条分明的锁骨,让人一时挪不开眼。
站在门边的衬衣男颇有绅士风度地退了两步,同时不自觉地收腹挺胸,让出了门边一尺见方的空档。
“谢谢。”
女人抬手按了十五层。
电梯里的人都不自觉地多看了那女人几眼——十五层?——那可是新闻一组的地盘。
海潮周刊的新闻一组是业内出了名的“绞肉机”,再能扛的卷王,进去干上几个月,都得脱下几层皮,历年的毕业生只要进了一组,不管入职的时候多么水灵,不出三个月,都会从“眼里有光”变成“行尸走肉”,再看看眼前这位,真让人不禁感叹一声暴殄天物……
轿厢缓缓上升,伴随着轻微失重感。
女人举着手机贴在右耳上,狭小的空间里,电话那头的声音循环了一遍又一遍:“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一直不接电话,是挺不礼貌的哈。”
衬衣男没忍住,搭了句话。
“就是说啊。”
女人嗔怪一句,她并没有对陌生男人的搭讪感到意外,却似乎对电话那头失去了耐心。
衬衣男用余光看见她点了挂断,又调出了微信聊天页面,将话筒贴近唇边,按住语音键,缓缓开口道:
“小辉,昨晚睡的好吗?”
“就因为你一直不接我的电话,害得我一夜没睡。”
“不过没关系,再等三分钟,我们就能见面了。”
衬衣男的胳膊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正当他想象着是什么样的男人能让眼前的美女魂牵梦绕的时候,却听女人继续说道:“三分钟之后,如果还看不到改好的选题单,我就把你从十五层的窗户扔出去,拿这个作为今天的选题,肯定能上头版,你说呢?”
衬衣男的身体怔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电梯里人们的目光不自觉汇集在女人身上。
却只见她收了手机,整理了一下领口,电梯的金属门上映出她那双人畜无害的笑眼,和方才并无两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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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是王薇在海潮周刊当记者的第五年。
她从Q大研究生毕业之后就进了新闻一组,早就在“绞肉机”里脱了好几层皮,不靠谱的人和事她见过不少,按理说已经没什么人或事能让她大动肝火。
但她此时是真的很想把于小辉给生吞活剥了。
周一是部门开选题会的日子,对于她和她的同事们而言,就是上战场的日子。
选题会上,主编会根据选题的质量敲定版面的分配,对于记者来说,版面的面积就是疆土的面积,标题字号的大小就是勋章的大小。
工作上的事,王薇从不掉链子,上周五下班之前,她已经把当周的选题完成了大半,还剩几个是实习生于小辉提出来的。
对于实习生提出的选题,她通常会瞄一眼然后直接扔垃圾桶,但考虑到这小子最近实习表现不错,她就加了个班,把有潜力的选题标注了出来,把需要细化的点一一做了批注,于小辉当时感动的都要流泪了,两人约好周日晚上做最后的敲定,可她昨晚等到半夜,也没等来于小辉的反馈。
她倒不担心自己在选题会上吃败仗,她是不喜欢这种付出了却没有回报的感觉。
何况对方还是她亲自挑选,亲自面试,亲自栽培,打算重点培养的后辈。
厚重的玻璃门刚推开一道缝隙,王薇就听到了一阵低声啜泣。
接着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小辉啊,一篇报道闹出这么大的负面影响,还不赶紧找主编反映一下?养成请示汇报的习惯,对你们年轻人没坏处。”
王薇一听就知道说话的是刘亮,论工作年限,他算是王薇的前辈,论业务水平,王薇觉得他比于小辉还差了半截。
“刘哥说的没错。”
接话的也是一个中年男人,声音更尖些,语气虽然不急切,却也透着语重心长:“你仔细想想,这些人能坚持打一整晚的骚扰电话,指不定会做出更过分的事,要不我帮你报警吧?毕竟你还年轻,人身安全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