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他父亲忙着生意,母亲忙着舞团,没有人管他,只有小叔天天陪着他,他们虽然隔着辈,关系却比父母还要近。
他闭上双眼,紧握拳头,声音轻到微乎其微,像是从嗓子里硬生生挤出来的,带着深深的无力:“……小叔,为什么最后会是你来逼我呢?”
“可能,小叔归根结底还是个坏人吧。”徐源峥垂下眼,轻声道,“行周,小叔也不愿意逼你,但你的未来不该在这里,你的前途也该更好。”
“可我好不好,不是你们说了算的!”
这是温叙第一次听见徐行周那样恼怒、那样不甘、那样委屈的声音。
她站在门外,看着那样的徐行周,心口像是有什么东西碎掉了一样,每一片的残渣都沾着血,划过她的五脏六腑,疼得她连呼吸的本能都忘了。
这个肆意张扬的少年因为她经历了这些,因为她和亲人吵得不可开交,因为她变得这么卑微。
可他本来是不用经历这些的啊!
都是因为她,都是因为遇见了她......
徐源峥沉默下来,低叹一声,良久没有再说话,他侧过眼,看向徐行周,却意外看到了门缝的那道身影。
半晌,他还是开了口,声音比之前更漠然,也更狠绝:“但你现在没有能力不是吗?徐行周,你没过过苦日子,你不知道没有钱的日子是什么样的?如果你没了现在优越的生活,你的机票钱从哪儿来?你的学费从哪儿来?你的吃住行又要怎么办?”
“你觉得当你失去一切开始为身计、为一日三餐、为一张机票东奔西走的时候,你们之间还能像现在这样没有埋怨、没有争吵、没有痛苦吗?现实就是这么不堪一击,转眼间就只剩下怨恨,你希望你们有一天成为那样的结局吗?或者说你有把握放弃现在的一切还能继续保护她吗?”
徐源峥声音很轻,可传进那两个人的耳朵竟异常的刺痛,一个又一个的问题仿若寒冰铸就的细针,扎到人身上是不见血的疼,密密麻麻,深入骨髓。
外面有一群小孩疯闹跑过,声音传进屋里,打断了剑拔弩张的气氛,徐源峥揉揉眉心,敛了敛神色:“你可以有脾气,也可以说不愿意,可是然后呢?然后你要怎么办?行周,你现在根本没有能力去负担你们的未来,你们还太小了。”
“所以,”他拍了拍徐行周的肩,视线却落在了门上,“放手吧,这样对彼此都好。”
后来,温叙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人就像是失去了自我意识,只是本能反应地抬起脚一步步离开了那里。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也不知道是走了多久,也不知道是要去哪里,直至走到天中,看见校门口旁边那家馄饨店挂了转让的牌子时,脑子里仅剩的一根弦忽然崩断。
手机也在那瞬间倏地响起,她无意识地接起来,里面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你好,请问是温盛的家属吗?”
温叙缓了缓情绪,正声道:“是。”
“请尽快到市中心医院,你的父亲胃癌突发现在已经进手术室了……”
温叙脑子兀地一震,手止不住的颤抖,路上的行人匆匆,稍有不注意的人都会撞她几下,她形单影只地站在其中,只感到嗓子发干发涩,脖子仿佛被命运掐住了一样,窒息感在直直逼近。
直到她站在医院的走廊,看到手术室闪烁的绿灯时,她才敢缓过呼吸。
在劫后余生的那一刻,她真正明白了什么才是现实,也终于意识曾经的自己有多可笑,他们谁都不是英雄,无所不能的事情永远只属于童话。
普通人,是没有资格谈论的。
最后,电影散了场,她还是没能补给徐行周一个好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