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从不回答问题。
村里的人曾经以此揶揄他。
他却也只是笑眯眯地说:“冬天是蕴藏的时间,万物都藏起来了,知识当然也藏起来了。”
他摇晃着头,神秘的眼神很亮:“它们积攒着力量,要等到春天再发芽呢。”
“所以,春天再来吧,春天再来吧——”
但来访者是神明,是不容拒绝的客人。
神明显然不会等到春天。
神明现在就要知道。
最智慧的人沉默了一下,他垂下眼眸,在风雪中,他的头发花白了,他的睫毛也开始发白。
被荧惑拔掉的那根睫毛到现在还没有长出来。
“您问。”
最智慧的人不再笑眯眯,他叹了口气,最终没有拒绝神明。
神明故作深沉,眼神中却流露出一分独属于孩童的天真期待。
他迫不及待:“你告诉我——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荧惑从不知道,原来神明也期盼长大。
最智慧的人却好像毫不意外,他说:“快了,很快了。”
“很快是什么时候?”
“等到你体验到一种从未体验过的陌生情感,你就会长大了。”
“是吗?”听到了意料之外的答案,神明禁不住流露惊喜,他又转念一想,狐疑道,“你不会骗我吧。”
世界上的一切都在神明掌中,他有什么得不到的。
又会有什么情感没有体验到?
“我不说谎。”
面对神明的疑问,最智慧的人淡然道。
这是真的。
荧惑曾听过村口小童传颂最智慧的人的事迹的歌谣——
关于这最智慧的人,说起来也很奇妙。据说他小时候嘴里从没有一句真话,而现在,他已经年迈,懒懒地摇晃在摇椅上,反倒再也不说一句谎。
神明知晓世界上一切发生的事。
他很显然也听过小童传唱的歌谣。
神明慢慢坦然,他又问:“那是什么情感啊?”
最智慧的人蜷缩着冻僵的腿,忽的昂头,两眼直勾勾地看着神明:“那是一种神明从未习得的情感,那是一种人类每日都在复习的情感。”
话太长,听起来太玄乎。
孩子气的神明坐不住听长篇大论,更何况他还看见了更有趣的东西。
更有趣的东西就在最智慧人的眼眸里。
神明的眼睛中闪烁着奇异而兴奋的光。
一只小蚂蚁。
他说:“我们又见面了。”
*
一个孩子在路上看见一只蚂蚁。
于是便弯下腰观察。
当他露出天真的神情时,蚂蚁便安心的背着找来的大米搬回家。
孩子总是很天真。世界上的万事万物都新鲜,惹他好奇。
他挡住蚂蚁的路看蚂蚁迷路团团转,他拔下蚂蚁的脚观赏蚂蚁往家的方向挣扎。
如果用水淹,用火烧,蚂蚁是否还能回家。
用放大镜将火焰灼到蚂蚁背上,那是什么味道的呢?
孩子就这样看着,用他那双单纯的眼睛、那双好奇的眼睛,那双残忍的眼睛看着。
单纯至极以至残忍。
荧惑觉得她就像那只蚂蚁。
挣扎着缝补地缝,用尽全力将地缝缝制完美。
她没有什么力量,也从未想过做出什么事业,想过反抗什么。
她只是想躲起来,只是躲起来而已。
一日一日的恐惧,无声的无形的恐惧压在她的身上,恐惧好像融入她的呼吸。
她只是想,在世界的角落上,不打扰任何人任何事的躲起来而已。
她只是想从日复一日的高压恐惧中短暂的喘口气而已。
可是那个孩童还是发现了蚂蚁的巢穴。
神明凑上前来,在最智慧的人眼前充满兴味的观察了很久。
很有趣,这个捉迷藏很有趣。
可惜难不倒他。
此世界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神明傲慢地笑着:“真没意思。”
“真希望世界上出现一个我找不到的人啊。”
还是那个上扬的语调。
总是这样,真没意思。
他无趣地转身:“我们下次再见。”
希望下次能够有趣一点。
作为神明最大的好处便是,无论蚂蚁逃到哪里,他都能逮到那只蚂蚁。
……
还是不管用,还是不行。
荧惑缩在地缝里,咬白了嘴唇。
即使已经用尽了世界边边角角的宝物材料,即使用尽了祖母牛皮本上的秘方,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