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府耸立的乌头门迎着落日的余晖,在粉墙上刷出了长长的影子。跟祖母短暂的相聚后,世棠别过许家老小,踏上了回贺府的马车。
祖母的身影渐渐远去,她红着眼圈放下车帘,离开住了一月的许家,现下又去余生要住的贺家。世棠心头有些酸涩,除了祖母,这里的每一处都没有归属感。
马车里,世棠打开孙嬷嬷塞给她的食盒,里面装满了各式蜜饯果子,都是她素日里爱吃的。
她擦试了下眼睛,拿出其中一个油纸包在小桌上展开来,把垫在外包装上的油纸裁开,然后包出了两把梅子姜,从两边的车窗给两个侍女递出去。
车轮在青石街上辘辘地滚动,油纸散开在桌子上,世棠支着头闭着眼睛。
两边的帷幔偶被风吹起一角,碧衣以为姑娘倦了,担心她挨不住再躺下,就贴近了窗小声道,“姑娘,一会就到府上了,好歹坚持会。”
世棠被祖母念叨了一天,这会又被碧衣接上。她索性捂住了耳朵,在车里滚来滚去。
前面贺启焱已翻身下了马,正大步朝着马车而来。
碧衣急着唤了声,“姑娘!”
还没来得及再唤第二声,六爷已一脚跨上了马车。
车门吱呀一声从外面被人推开。世棠微微睁开了眼,见是贺启焱,才明白方才碧衣因何焦急。
她稍稍挪动了下手臂,换了个姿势。
贺启焱今日里一袭玄紫缂丝锦服,足蹬青锻黑靴,此时也不进到车里,只是斜倚着车门,抱着双臂,望着她。
刚才那抹滚来滚去的身影还停留在眼里,几日的朝夕相处不断刷新着他的认知。众人面前的端庄贤淑,独独面对他时的张牙舞爪,娶妻如此,怕是放眼汴京再难找出第二个。
启焱看着她,眼里的神色喜怒不明。
世棠以为他很快便走了,可等了好一会,发觉他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贺启焱身材高大,车门的一半被其堵着,另一半虽关着却遮不住闹市声音。街头卖艺说唱逗趣等各式杂耍,激起人群里的阵阵欢呼,不时传进了马车。
世棠仿若置身于大庭广众一般,愈发地不自在起来。
最后,在他一再注视下,不得不坐直了身体。
启焱明知她不喜,却仍是问道,“怎得不躺了?”话说着,前脚已踏进了马车,随手带上了车门。
世棠被搅了兴致正想撒气,见这个始作俑者不仅没走反而坐到身侧,便不悦地道,“人家官人都是端坐高头大马之上,你为何与小女子同挤一辆马车,可是跟妾身一样,吃饱了犯困么?”
贺启焱无心同她吵,今日里见她离别了祖母,双眼泛着红,心情自是不好受。此刻同他呛几句,或能冲淡些心事。想着日后她若要经常回许家,也不是不可以。
关上了车门,屏蔽了外面的喧闹声,马车里安静了许多。两个人并排坐在一起,气氛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她没好气,他也没回嘴。
贺启焱今日的表现令祖母放心,世棠也不能总不给他好脸,毕竟在一个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可是两人同处于密闭的空间,她又很不自在,于是随手撩开车帘去寻外面的热闹,另一只手握着绢帕放在膝头。
昨日里母亲给了世棠一副翡翠玉镯,正盈盈垂在她皓腕上,独山透水更衬得肌肤胜雪腕若生香。想到那失神的触感,他的手指莫名动了动,最后却只是点着案几,对世棠道:“廖铭成同你四姐已成亲,你该称呼他四姐夫,以后若见着了不要再称呼别的。”
路两旁的杂耍已见过多次,世棠不觉着稀奇,听着他说廖铭成,她不以为然地道,“不都一样?”
这么说便是没打算要改的意思了。
启焱觉得两人既已成了亲,她自然不可再与旁人做如此亲近,廖铭成更不可以,便坚持道,“不合乎礼法,你叫四姐夫他就不会喊什么小五小六。”
世棠本不想同廖铭成扯上关系,也让丫头给大哥留了话,若再有东西捎给她就搁在清晖堂交由祖母。
只是视礼法等同儿戏之人竟同她讲礼法,这厮进马车就是为了讨论这个的吗。你都能在妻进门前纳妾了,我一个称谓有什么要紧?
“我叫二哥习惯了,他喊我小五想必也是如此。如果听不得他喊我,嘴长他身上,你同他去说,我不改!”
她干脆连妾身都省了。
启焱定定地看着她,半晌说不出话来。她为何不能乖乖地听他一回?
他绷着脸从马车上下来,早该想的到,在自家妻面前,保持身心愉悦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马车重新恢复了宽敞的模样,正所谓此消彼长,许世棠瞥了一眼桌上的梅子姜,随手捏起一块,咬进嘴里,酸甜正好。
贺启焱待要上马,瞧见不远处贺春快马加鞭从对面街赶过来。
贺春是管家贺方的长子,精明能干很得贺母的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