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一路辛苦。”赵文轩握了握母亲气的颤抖的手,笑容收了收,快走两步拿起被扔在地上的两大包行李。
“妈,真是对不住,让你折腾这一趟。有些事在电话里也不好说,本来想写信的,但是时间太紧,我就想让你过来一趟。咱们先在车站旁边住一夜,我慢慢跟你说。”
卫君华听到这话,心里稍微升起一点希望:看来事情好像不像他想的那么糟,儿子的话里好像另有隐情。
已经十点多了,她随着儿子走出火车站,找了旁边一家旅馆,出示介绍信,掏钱订了两个房间。
关上房门,卫君华呼出一口气,坐在床上抬头看儿子:“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再过一年多我就退休了,你突然就要在乡下结婚?”
听了她的话,儿子表情依然轻松,好像这并不是在谈他的人生大事。
他坐到她身边,组织了下语言:“嗯,简单的说,就是我在知青点跟人非常合不来,住的很不习惯,就想搬出来,但是我们知青是不允许住在别处的,除非跟大队的人结婚,住到对方家里去。”
卫君华仿佛一脚踩了个空,又仿佛被人打了一闷棍,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
在家想了那么多,一半积蓄都拿来准备给儿子赎身了,结果,就这?
她没觉得儿子过的好惨好心疼,只想大开嘲讽。
“在家时我那么担心你不能习惯乡下的生活,你说什么?你说不管是什么苦日子,别人能过你也能过。你就过了一个月就坚持不下去了?不,从下乡到你决定用结婚的方式搬出去应该还不到一个月吧?你就为了这点事……”
“妈。”赵文轩打断她,“那不是简单‘这点事’三个字就能概括的。乡下的生活不只是我们想象中的农活劳累,物资贫乏。
跟一群陌生人一起生活,很多人晚上不洗脚,屋子里能把人臭晕,在屋子里把鼻涕哼到地上,抠了鼻屎顺手抹在墙上,晚上此起彼伏的打呼噜的声音简直能把屋顶震下来,有人偷你的点心干粮,用你的香皂肥皂雪花膏,用你的茶缸洗脚盆牙膏牙刷……”
卫君华嘲讽的表情慢慢消失,渐渐也顶不住了:“啊这……就都没人管?”
“有人管啊,我们知青点负责人还不错,但是别人的个人卫生他也只能规劝,人家就笑嘻嘻的说下次不会了。偷东西的屡教不改,反正每次偷的不多,被捉住了就卖可怜甚至下跪,事情都太小了,到最后也不能拿他们怎样。”
卫君华长叹一口气,是挺让人受不了的。但……
她不禁发出三连问:
“跟你结婚那姑娘家特别穷吗?”
“家里有人生病了急用钱?”
“是兄弟娶媳妇缺彩礼?”
赵文轩想到了王一真家的伙食,表情微妙了一瞬:“……都没,她家条件在大队里算比较好的。”
所以,这儿子还是真的被人下套了吧,虽然不是她想的那种套,但这应该就是想先骗他结婚以后再假戏真做吧。
既然不是穷的要卖闺女,哪家姑娘能这么败坏自己名声。
以后顶着个二婚的名头,能找到什么好青年?就为了那点彩礼?谁信呐。
不,她这蠢儿子信。
以前没发现这小儿子这么蠢呐。
“这姑娘在她们大队名声怎么样?她跟她家里人感情怎么样?她家人在大队的名声怎么样?”她又发出三连问。
赵文轩听出母亲是觉得他被王一真骗蒙骗了,沉默一息,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道:“她……不是姑娘。”
“?”卫君华一时没反应过,不是姑娘是什么意思?
“她比我大五岁,结过一次婚,丈夫去世了,有个四岁的儿子。”赵文轩看了看母亲有点扭曲的表情,赶紧继续说明:“她长得很漂亮,很多男人想占她便宜,她就想找个对象,她不想再结婚生孩子也不想找个二婚养别人的孩子,就找了我。我给她的彩礼加上她存的钱,有机会就可以买个工作。而且,我年龄不够,不用领证。”不领证,档案上就是“未婚”。
想买个工作啊。
卫君华听完这些倒觉得有点可信了,但还是有点怀疑:“你有没有跟别人说过我和你爸的职位?”她这蠢儿子不知道有没有给人摸清了底,毕竟,如果能嫁给高干子女,找工作迁户口不要太简单。做吴县的工人,又怎么比的上做上海的工人?
“当然没有。”赵文轩皱皱眉,“我就刚来的时候跟知青点的人说过父母都是上海市政府办事员。”
卫君华腹诽:还不算蠢到家。他要是说的再普通点,别人也不会相信了,他怎么看也不像是一般家庭能养出来的——她不知道清平大队还有个怎么看也不是一般家庭能的养出来的王一真。
但是父母都是上海市政府办事员的赵文轩,在农村女人眼里也很有诱惑力吧?何况他还如此年轻英俊。
她还是放不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