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撑否?
孤木难支,孤弦难奏啊。
但如此绝妙的时机,又怎能眼睁睁放过?
待皇帝驾临后,江太师禀告道:“臣有本奏请。”
他奏道:“东都女子,尽于及笄前后定亲,而后择良辰吉日成亲。婚后侍奉相公,生养子女,几无例外。”
不消再听,裴岫已知他所谋何事。
她低垂眼睫,不点朱粉的唇重重沉下。
江太师苍老嗓音继续从她身后传来,“官家初登大宝时,朝局事乱,所幸得裴大人力挽狂澜。而今春秋四转,边关既定,东都长安。裴大人鞠躬尽瘁,已逾双九年华。朝堂之事拖累裴大人数岁,所幸,裴大人曾于夜宴上与一郎君情谊相得。”
他跪伏在地,“臣奏请官家,允裴大人与宋肃小将结成眷属,赐二位婚约。”
朝中江太师一脉者众,尽数行礼,异口同声,“臣等奏请官家,赐裴大人与宋小将婚约。”
不及皇帝开口,裴岫回身面向众人,昂首朗声道:“岫竟不知,江太师与诸位同僚,对岫之私事如此关注。”
“裴大人,太师大人不过不欲耽搁了你的大好年华。”人群中有人回话。
“妙极!”裴岫笑喝一声,蓦然侧首,将目光盯住那回话之人。
“闻大人,东都人皆知你府上妾室众多,膝下子孙亦多。怎你家大郎年近而立,犹不成家?莫非你家大郎歪瓜裂枣、品性低劣,并无大好年华?”
她轻缓声音,上下扫视那人,眸中流露丝丝怜悯,咂舌不已。
此人乃是江太师一脉的四品大夫,平日亦被捧着吹着,何时曾见这般目光,登时怒喝道:“你!你这是何意!不过是儿郎自有主意罢了!”
又有人插话道:“女郎及笄,本该嫁人。裴大人怎可将郎君及冠同女郎及笄作比?郎君及冠,先立业后成家,亦是常态。”
又是一位江太师手下的文官。
裴岫转首睨向那人,却伸出一根手指,远远指着闻大夫,笑道:“莫非他家大郎及冠许久,不曾成家,却立了业?说来昨日岫代官家阅奏章之时,尚亲瞧见一封闻大郎赌酒闹事、火烧东角楼街巷的奏报。”
她仍不移首,虚虚朝闻大夫一拱手,“岫特在此当堂恭喜闻大人,朱笔已批,大郎明日便可去狱中立业了!”
她声音细澈,却叫满堂人有些张不开口继续同她分辩。
闻大夫面色铁青,脸上不可置信与茫然杂糅。
那东角楼街巷极繁华,店铺支摊、勾栏瓦舍无数。若教火烧,东都百姓能将纵火之人骂上一辈子。更不谈他身为朝廷命官,纵容亲子犯下此等大罪,官位不保便罢了,还得背上一世骂名。
他知晓那逆子素是纨绔的,可当真会干出这档子事?
堂上这般多人,裴岫断不会信口雌黄。
可他竟不知!
偏偏裴岫追魂般继续道:“岫观大人神色如此,莫非被这立狱业不成家并无大好年华的儿郎骗过,竟连此等大事都不知情?闻大人切勿心急,稍后自有旨意。”
闻大夫卸了力,摘下发顶玉簪帽,叩倒在地,“臣……教子不严……领旨,谢罪。”
裴岫笑眯眯立直身躯,将朝笏举起,朝那第二位开口的官员一礼,“这位大人,可想继续说些什么?据岫所知,贵府有一郎君虽已娶妻,可不曾有子嗣。夫人百般请脉皆是无碍,原来是郎君在那……”
……在那小倌儿楼里,使坏了身子。
“裴大人!”那人骤然变色,打断裴岫所言,垂首躬身,两拜后再拜,“在下不再说了!”
“既如此,诸君可还有谁尚记得方才信口胡说的奏请?岫十分乐意与君一一分说。”裴岫一礼,扫视过旁人。
众方才出声奏请的官员纷纷低首敛目,不敢同她目光相接。
谁府上不曾有几件不便在堂上说出来的事?裴岫摆明了要寻出头之人的麻烦,他们何必作对?总归有那真正急切的,会自行出手。
近日她遣人暗访嘉懿太后踪迹,不防查到各家腌臜事,数不胜数,而今竟全派上用场。
可恨偏生寻不得一丝半缕她想要的痕迹。
裴岫笑视众人,眼底隐含一抹深切哀愁。
江太师向前半步,立在裴岫面前。
他苍老嗓音,并不大声,只裴岫与他二人可闻,“裴大人近日频频寻访东都各地,甚至秘密遣人往各州府,老朽对此略有猜测。”
“相国寺,可是出了什么事?”
看裴岫面色平静依旧,却垂下眼瞥来,江太师便知那幕僚所说尽对了。
嘉懿太后,竟当真出了事!
若众人皆知失了太后,朝局必将动荡。可此刻,又确是最好时机。
官家不可用,太后身为官家母后,垂帘听政便罢。裴岫一奉茶宫侍,如何可堪染指皇室权柄,身揽大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