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她问他要剑,顾朝彻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他不知道是她的剑心找回来,还是只是需要一把趁手的武器,但无论如何,她愿意再握剑,对他来说,就是最好的事情。
他见过太多用剑的天才,连他自己也被人称为不世出的剑道天才,但在他心里,曾经的若珩才是与剑合二为一的人。
不想被若珩看见他的思绪,他垂下眼睛,像过去很多次一样,他听着自己加速的心跳,不敢再看她的眼睛,那双一握住剑,就滚烫如火要把他的心烧穿的眼睛。
他缓慢而珍重地答应,“好。”
含光出鞘,却横在若珩面前,剑如当年,人却不复当初。
她以右手握剑,久违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含光,好久不见。
但她发现和之前一样,经脉干涩,没有一丝灵力,也没有一丝气,现在含光在她手里,和一块废铁没有什么两样。
她心里苦涩,面上却对顾朝彻笑,“小朝,就用我教过你的剑招比试吧。”
顾朝彻只闷闷地说,“好。”
“阿珩居然会用剑?”琳琅看着若珩握剑的身影,更何况她握着的是顾朝彻的配剑,她有些难以置信。
却在看清若珩出剑后大失所望,太慢太钝了,与其说是在用剑,不如说是拿剑砍、挥,毫无章法,输定了,琳琅心想。
另一把剑出现在顾朝彻手中,它与含光极其相似,只是剑身上端正刻着断影二字。
顾朝彻直直地接住若珩砍过来的一剑,比起从前他熟悉的剑招,而今若珩的剑实在是太慢太轻了,他毫不怀疑,稍稍用力,他就能让含光脱手。
对现在的他来说,接住她的剑易如反掌,他本可以早早结束这场可笑的比试,但他只是在原地接着她砍过来、刺过来、挑过来的一剑又一剑,迟迟没有出手,他有些沉醉在这场游戏里了,就好像,回到了他们的过去,那只有彼此的过去。
于是看台上的林鹭洲就算再笨也反应过来当时他说的话了,除了那个人,他还会对谁这么耐心?玩着这么无聊的比剑过家家?
她居然真的回到他身边了。
几回合后,若珩已经开始喘气,现在她不得不相信叶策说她最多再活二十年的话了,她感觉自己眼前一阵阵发黑,只能用力咬住了唇,疼痛让她短暂的清醒。
她看向顾朝彻,他身姿如松,岿然不动,这样简单的比试并没有消耗太多他的精力,但若珩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她提了口气,喊着声,用力砍了过去,顾朝彻如旧去接她的剑,两剑相接,若珩反手将含光剑缠绕着断影剑,左手用力打在顾朝彻执剑的手腕上,如梦初醒,过往如烟消散,他只能看着断影飞出他的手,直直地插在地上。
记忆里的画面和眼前重合,当时的他还问过自己怎么会输,而今不需要再问了。
他看着若珩,她的左手伤口开裂,鲜血已经渗透白布,她的额头全是汗水,她的脸色苍白,但那双眼睛。
顾朝彻能听见自己的心跳,那是和很多年前一样的频率,正如这双眼睛,和很多年前一模一样,刺穿他的心,在他的心里留下烙印。
“我早就说过了,小朝,你的心不在剑上。你败了。”
但和记忆里意气飞扬的语气不同,而今的若珩说这句话,气喘吁吁,狼狈不堪。
他又输了,但那又怎么样呢?他已经不是那个会不服气,说要再来一次的少年人了,他已经知道对他来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更何况,早在很多年前,他就已经输得一败涂地了。
他只是笑了,现在他终于能直接看着她的眼睛,哪怕他的心一如当初跳动。
“是啊,阿衡,我又输了。”
她终于支持不住,驻剑于地,伤口好像开裂流血了。
“阿衡!”
熟悉的味道环绕身边,若珩晕了过去。
再醒过来已是在坐忘峰熟悉的小园,她费力睁开眼睛,屋内布施和当年一致,桌上美人觚里插着一支血红的山茶花,茶花上尚有积雪,红白相称,如同白雪之中亭亭而立的红袍美人。
她痴痴地看着这支永不凋谢的远山照殿红,她记得那一年冬天,年关将近,那是他们第一次没有在一起过年,当时他在万宗盛会名扬天下。
小园外大雪纷飞,屋内有炉火,但她缩在被子里忍着心口时不时传来的痛,一只金色鸟雀泛着光飞在她枕边,它衔着一支带雪的红山茶,茶花鲜艳夺目,见之如春。
她伸手碰了下鸟雀,它化作一张诗笺,笺上写着一首短诗:
一年将尽夜,万里未归人。
寄情何所有?远山照殿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