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知何时阴了下来,下起雨来。
她没带伞,身上单薄的衣衫渐渐被淋湿,头发潮湿地贴在她的脸颊上,狼狈而难堪。初胭抹了把脸,冰凉的手心上是泪水混着雨水。
这手心微凉又算得上什么?哪里能抵得上她冰冷的心?
初胭越想越委屈,跑也跑不动,黏在身上的衣衫浸了雨水,似有千金重。漫漫宫道上,有脚步匆匆的宫人经过,皆朝她投去目光,指指点点。
她想,如果自己能够死在这场大雨中,大约也是没什么不好的。
雨越下越大,乌黑的云彩遮住了皇城的半边天,一如她的心被阴霾笼罩着。初胭不再在意裙衫是否脏污,更不在意自己本就不算康健的身体。
她渐渐在大雨中失去意识,混身冷一阵热一阵,最后晕倒在冰冷的青石砖路上。
初胭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中的人皆是她不认识的面孔。她疲惫地慢慢挣脱梦境,睁开肿痛的双眸,发现自己并不在冰冷宫道上,而是在醉雪殿柔软的床上。
初胭皱着眉撑着手臂坐起身来,惊醒了守在外间的晚玉。
晚玉见她醒了,连忙为她倒了杯温水,“小娘子,您喝点水。”
初胭嗯了一声,将这一杯水都喝尽,那仿佛要冒火的喉头才舒适了许多。
她声音微哑,“我这是怎么了?”
晚玉揩了楷眼角眼泪,“外头下那样大的雨,您在甘露殿避避雨也好。您淋了雨,受了风寒,晕倒在路上,还是陛下将您抱回来的。”
晚玉回想起陆醉抱着自家小娘子回来时的模样,还心有余悸。
陆醉一向衣着洁净,除了上一次跳湖救起初胭,弄得满身狼狈,就是这一次顶着雨,湿了全身。他面冷如寒冰,薄唇抿紧,情绪难以捉摸。
初胭点头,垂眸敛着眸中黯淡神色。
既然只是觉得她有趣,又何必做这些呢?初胭手指轻轻抓着薄被,过了半晌,只轻声道:“那陛下呢?”
晚玉答道:“陛下回甘露殿更衣了,还让奴婢将这个交给您。”
初胭疑惑,直到看了她手中请柬这才恍然大悟,这不就是徐宝舒递给她的那封吗?
她接过请柬,低着眼看着上头被水渍浸染的字迹,低声问晚玉:“陛下可说了什么?”
晚玉说:“陛下说若是您想要去,去便是了。后日会在宫门外备下车马。”
初胭抿了抿嘴唇,低低应了一声。
晚玉看着她落寞的神情和红肿的眼睛,总觉得事情并不仅仅是淋了雨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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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的两日里,初胭按时吃药,养好了身体,有时也会坐在书案前,对着书一笔一划地写字,可却不得练字要领,写出来的皆是乱七八糟的一团。
她看了又是羞恼,可又不舍得将它们扔掉,因此一股脑儿地都扔进了抽屉中。
这两日,陆醉也不曾来找过她。
初胭不在意,更巴不得他永远也不要来。
赴徐宝舒约的那一日,初胭穿了身淡紫色衫裙,长发绾成繁复而精致漂亮的发式,韵山看了赞叹道:“小娘子生得倾城貌,绾这样的发式更美了些。只是发钗朴素,您怎么不戴陛下赏您的那一支?”
初胭浅笑道:“不想戴。御赐之物贵重,若是弄坏了可是坏了规矩。”
她笑意不及眼底,只是唇角弯起了弧度。
韵山和晚玉皆顿了顿,面面相觑,不敢再多言语。
韵山随着初胭赴约。
宫门外,重归等在马车旁,见初胭来了,上前行礼道:“给小娘子请安。”
她只瞥了他一眼,嗯了一声,就抬脚要上马车时,谁知重归哎了一声,面露难色,“小娘子,陛下那日也淋了雨,病了两日,不肯喝药呢……”
初胭说:“不肯喝药如何能好?你们这些近侍可得劝着些。”
她平静地说完场面话,没再理会重归,提着裙角上了马车,并吩咐车夫可以出发了。
重归看着那渐行渐远的马车,脸都皱成了个核桃,一拍大腿,哎呦了一声。他们这些服侍主子的下人,什么劝导的话没说过?既然求来了初胭,就是想着她说的话也许对陛下管用一些。
谁知她根本不在意。
重归总觉得初胭如此,跟前两日的事情有脱不开的干系……
他叹了口气,只能匆匆回甘露殿侍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