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忖头一次见秦商动怒,可饶是愤怒至此,秦商却依旧得体的坐着,不允许自己失了分寸。只是一双手紧攥着膝上的襦裙,眼眶因隐忍而泛着猩红,一双薄唇渐渐失了血色,细看之下,周身竟在忍不住颤抖。
原来秦商连生旁人气时都在惩罚自己。
纪忖见状,缓缓将身子低了下去,轻声说道:“...小人错了,您...不要生气。”
今日之事,错在自己。
晨间红禾突然将他拦住说了那一番话,纪忖担心被旁人知晓与秦商的关系,故而只好出口打断红禾,可谁知却还是被柳杨偷听了去。对于萧沥的这些门客,纪忖本不欲招惹,可当听见其言语间对秦商有诋毁之意时,拳头竟比意识快了一步,待回神时柳杨已然倒地。
方才他本可以在萧沥问询时将那番诋毁说出,看没来由的,纪忖不愿秦商听见。只是如此一来,却将秦商置于难堪。
萧沥从西院出来后,神色匆匆往前厅走去。
幸而柳杨只是昏迷,并未伤及性命,否则自己当真不知要如何处置纪忖。恍惚间忆起那双熟悉的凤眼,萧沥心中一哂,倒底不是他,若是他...定不会让自己为难。
抬腿迈向前厅,只见那二人如方才自己离开时那样,一坐一跪地候在原地,萧沥见状向房中的婢女吩咐道:“你们都先下去。”
待一众下人退下,萧沥缓缓将房门掩上,而后往屋中央走去。
秦商在看见萧沥进屋时便站起了身,直至其坐于椅上后欠身,接着无声站于萧沥身旁,静待其开口审问。
然而萧沥在坐下后却并未出声,只盯着面前跪立的纪忖出神,不知想起了什么,神色逐渐混沌起来。纪忖因低着头而未察觉萧沥眼中那道难言,可一旁的秦商却看得分明,那眼神中染着悔恨,又夹杂着不舍,浓烈而对抗的两股洪流险些将萧沥碾碎。
秦商未想到在萧沥那张硬朗容颜之上会生出如此凋零之景,仿佛下一刻便会被心中那两只困兽生食。这样的萧沥,不再是昨夜房中冷言讥讽之人,却像是迷失前路的稚子一般,坐在寒雪地下隐忍半生遭遇,只是下一瞬,却还是在落雪之际挣脱。只见萧沥突然起身走到纪忖身边,猛地掐住纪忖脖颈,红着眼眶问道:
“为何要骗本殿?”
论身量,纪忖尚且算高挑,可较萧沥而言却是削瘦不少,面对眼前健硕的萧沥,纪忖十分随意般被拖起,径直被生拽于萧沥面前,直白地接收萧沥狠厉的目光。虽为此举所惊,可纪忖面上还算冷静,即便脖颈处的力道已将面容逼至泛红,双眼依旧平静。忍下脖颈处的窒息之感,声音微颤:“...小人从未欺骗殿下。”
“未欺骗本殿?”萧沥冷笑,抬手指向身后的秦商,狠厉开口问道:“那你二人之间是怎么回事?”话落,双眸透着浓烈的失望,轻声嘟囔了一句:“你怎么能同魏国人牵扯在一起?”
被萧沥此举所震,秦商低头看着面前撕扯的二人,准确说来只萧沥一人撕扯,长久的窒息令纪忖脸上泛起青痕,可即便如此,他依旧未开口求饶,而是紧攥着身侧衣袂,气息游离间道:“殿下...公主...曾在洛阳救过小人性命...待小人平安后...便离开了,是以小人与公主...并无逾距之处。还请殿下...明查。”
纪忖强提着一口气将实话说出,而后身侧的手突然泄了力气,眼看便要昏死过去,萧沥见状眼中一颤,当下生出一阵仓皇之感,掌心下意识松开了一些,纪忖得空终于能够喘息,可不知萧沥突然又想起什么,松开的手再一次加重力气,沉声问道:
“你是不是又想骗本殿?”
思绪沉沦之际,纪忖以为今日便要将性命搁置于此地,心中倏地一空,唇间泛起一丝苦笑,如此也好,也算全了自己最初之心。不经意看了眼一旁站着的秦商,纪忖眼神中闪过一抹歉疚,本也是居心不轨相遇,死便死了吧。接着闭眼等待凌迟,可就在这时,却突然听见一道声音响起:
“请殿下息怒,听妾身解释。”
萧沥闻言无动于衷,手上力气依旧,秦商见纪忖脸上就要没了血色,心中不由一慌,于是提高声音道:
“殿下忘了昨夜答应妾身的话了吗?”
然而萧沥似被什么圈禁住了思绪,全然不顾身边人之语,秦商见状只好倾身拦下萧沥胳膊,看着眼眶猩红的萧沥,大喊道:“殿下说过会听妾身解释,难道大齐人如此不重诺言吗!”
突然提高的嗓音将萧沥从回忆中拖拽了出来,神情中逐渐恢复了冷静,看着面前跪立的秦商,以及被秦商从自己掌下拽出的纪忖,哑着声音道:
“你说。”
秦商见状缓缓松了口气,而后低声说了句“是”,接着开口将自己与纪忖相识之事悉数道出,而后从容的看着萧沥说道:
“若殿下不信妾身所言,可以去问闵将军,他护送妾身入邺城,路上发生之事他皆是知晓的。”
萧沥低头听秦商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