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不到了,我们倒能吃到。”她说得逾越,此处虽全是元国余孽,但难免隔墙有耳,黎益倒是慌得环顾四下,幸而未见形迹可疑之人,只面上难堪,白了何楣和黎宝真一眼。
黎玥瑶虽耳朵听着何楣说话,却望着何昔,她朱唇轻启,笑道:“你哥哥是成日里和哪些王孙公子们胡来?姑父初登大宝,也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别说那时候没有你我,就是你的母亲,恐怕还在牙牙学语。”
何昔正欲自辩,黎宝真抢他一步道:“并不是什么隐晦风闻,殿下仙居多年,不问凡事,自然不知道。”她见黎玥瑶嘴唇动了动,又道:“殿下,这样好的羹汤,只怕凉了不好。”
黎玥瑶明白她的意思,只道:“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这山郊也有仙人泉,历经沧海桑田。我等客至此地,幸得千年之味,既然如此,动箸吧!”她顺势举起酒卮,将脸藏进广袖臂弯里,浅浅地抿了一口。
酒过三巡,众人困于席间沉沉气氛,倒是黎益先开口问黎宝真道:“姊姊这一双好儿女,生得茂华春松的,如今多大了?”
何楣暗度黎益的意思,只羞得胡乱对黎玥瑶道:“厨房还有一味山菌鸡汤,我去看看好了没有。”便仓皇出逃。
黎宝真望着何楣走远了,才笑道:“一个刚冠年,一个刚笄年。”
黎益笑道:“这样好的年纪,楣儿能书会作,今日在车上她还同我赏玩了她作得荷包,哟哟,”她回看一眼黎玥瑶,“殿下没看见,真真精致。只是不是红绿朱翠这等轻鲜颜色,也不知道是做给谁的?也不知道谁家儿郎有福气受用?”
黎宝真笑道:“她历来爱好独特些,我这样一个余孽,卫宫亲贵们避之不及,如何上赶着议亲?”她也回看一眼黎玥瑶,道:“便是有人家了,如今殿下还在眼前,也需得殿下过目。”
黎玥瑶冷笑一声:“罢罢罢,姎从未生她养她,全赖父皇母后晚生姎几年,空占着个小姨的名头,可不敢在正经母亲面前,阻碍人家女儿好姻缘。”
黎益又问道:“何昔呢?”她觑了一眼何昔,灯火晦暗,愈发显得他俊逸姿态,倒比一旁的黎高川瞧去神气好些。
何昔被她问得不好意思,拱手笑道:“臣谢公主关心。”
黎宝真也望着他道:“这些许年,确实疏忽了。忆之若有神往女儿……”
“没有。”何昔急着打断,面上却笑容不改,只是这样的话太过生硬,他斟酌之后还是加了一句:“母亲不必费心。”
黎益笑道:“一般如此说,便是心中有人。为何不敢说?你不说,要待到什么时候?狂风荡尽深红色,绿叶成荫子满枝?”
黎益笑得夸张,闹得众人都不好意思,眼见屋外的何楣的小丫鬟几次偷偷探头,黎宝真只好接过话来:“听说阿嵘也到了要明窗开笔的年岁,此途经过怀安县,怀安修竹可纸可笔,皆是上品,不如多留意留意?小儿女们的是自有他们的福气,殿下都不曾费心,我们也还是顺其自然吧?”
黎益轻哼一声:“大姊姊不必如此……偏心。”她脸色铁青得难看,咬牙道:“我无非是受了怨偶的苦,总不希望后辈们走我走过的路。既然大姊姊眼里只觉得殿下的话是金科玉律,终归是姊姊的儿女,妾也就噤声了!只是……”她看向黎高川,倏尔叹了一口气,正欲言时,屋外的何楣笑吟吟地走进来。
黎高川对黎益的眼神避之不及,黎玥瑶倾身道:“汤好了。这山菌集山林水木之华才生得,昌平姊姊说了这许久的话,喝点汤润润。”她望着何楣,道:“楣儿,先奉给你昌平小姨,全当谢谢她对你这些年的关怀。”又对黎益道:“昌平姊姊,后辈孝敬你的头道汤,你也享享福。”
黎益望着何楣端过来的汤水,何楣纤纤玉手捧着精巧的碗盅,一副小女儿的娇弱之态,只听她道:“这汤油光鲜亮得,香是香,只怕喝多了腻,所以我撇去了大半,阿姨尝尝?”黎益心中突然一阵绞痛,侧目接过来,却笑着道:“还是女儿好,女儿贴心。”她低头正欲尝,鲜美之味钻进她的鼻腔竟然壅塞不通,唇尚未触及碗壁,就被她掷下,她哑着嗓子告声“罪过”,便以身体不适为由退下了。
席上众人面面相觑,对她突然离席十分意外。黎高川还想追出去询问,却被黎宝真按下,她劝慰道:“高川不知道,也别去找她,她是伤心,不是别的。”
黎高川追问道:“伤心什么?”
黎宝真看了一眼何楣,也不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笑道:“楣儿煲得好汤,昌平看来无福消受了。楣儿,我们尝尝?”
何楣似乎并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她欣欣然坐回母亲身边,环顾四周,只见郑绾已经盛了一碗,黎高川身边也有一碗,黎宝真正在品味,她便亲自奉了一碗,对何昔笑道:“哥哥尝尝!”
何昔报之温柔一笑。黎玥瑶看着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只觉得自己如累赘,喝了碗中汤水,也推说乏了,黎高川见黎玥瑶离席,也不敢久坐,也跟着退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