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生而不平的轮回。”
说到这里,她有些自嘲的一笑:“若果当初没有师父,我怕是已经成为了像那对孤儿寡母那样的人。”只是她连施舍的叔伯也没有,还要为了躲避怀帝的暗探而过上东躲西藏的日子。而且,她的寡母,在她还未满一岁的时候已经因体虚而过世。是崔行之用御史大夫的人脉和崔家的钱财势力,生生为她筑起了一座世外桃源。
“孟子说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但我并不认为,吃过苦的人就是天选之人。因为这世间根本就没有人是由天选定的。”她顿了顿,抬首看他,目光坚定:“有的只是因缘际会的幸运儿,而我想让更多的幸运儿获得这些缘份。”
两人出城其实也瞒不过刺史府的人,才刚回到府门前便见孟知舟迎了出来。 “水患过后,城外多有流寇,两位若要出城还请带上刺史府的人为妙。”
这孟别驾说得句句诚恳,也听不出他的语气是关心还是警告。
谢遥嘴角微勾,笑得一脸风流,说出来的话却是冷冷的:“我此行是奉皇命审讯张刺史一案,受御史监察,不便和刺史府中人士有过多往来。孟别驾的好意,遥心领了。”
韩昭接过话头,淡淡道:“谢少卿心善,可陛下给我的谕令是遇事立断,在下可没有绕圈子的耐性。”
孟知舟收起了笑容,悻悻道:“刺史府定当全力配合。”
话已经说开了,他们也就没有了隐蔽行事的必要。贺安拿着小本本走访建康四周的农村,凡是与扬州刺史府里纪录有差的都一一记下,回到刺史府后又与京中带来的纪录比对,将刺史府纪录与度支司有差的又一一记在回京上呈的卷宗里。
韩昭也跟着走了几趟,以侍御史的身分公布新制皇榜,体察民情——去的“恰巧”都是顾氏所荫的农地,也确实是恰巧的遇上了顾小公子。
顾文笙醉心水利工事,却不是傻,一见她身穿绯服而来,恍然大悟:“大人原来是代表朝廷而来。”
韩昭点点头,诚挚地道:“我在朝中或许人微言轻,可若顾兄弟有意入仕造福百姓,我定必竭尽所能。”
少年却是轻轻一笑,笑里是似有若无的嘲讽:“居庙堂之高的,有多少人真能得一善终?大人屡屡出现在顾氏的村子里,下一个不得善终的怕是我那官至尚书的三伯父罢。”
韩昭一脸尴尬:“什么不得善终,我来此不过是行监察新制实行、重修户籍之事,天地可鉴,我可没有害顾尚书不得善终之心。”
政事堂已经默许了弃张刺史而保顾家,顾尚书就算为势所迫不得不引咎致仕,大不了和王征明一样返乡度日,也不至于不得善终吧?
“天子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少年嗤笑。 “有些事,我并非懵然不知,只是不愿费神罢了。”
顾小公子说罢,还真是不再费神,背转了身又蹲了下去。
只余韩昭呆呆的望着他的背影。天家世家之争,竟被这小小少年一语道破,可是他也言尽于此。因为他不在乎。
她是打从心底的欣赏这个天才少年,可是这辈子也大概无法和他成为真正的朋友。因为上一世的她也是这“不得善终”的一份子,而这一世的她无法说服自己不去在乎。她要站到至高之处,她要皇权再也威胁不了她——或这天地之间的任何一人。
韩昭微微笑着看向一旁的贺安,后者正在小本本上一丝不苟的写着什么,装作没有听见这一番对话。她和这位同科状元郎的关系有些微妙:明明贺安才是状元,她却因击鼓鸣冤而抢尽风头;但若无她击鼓鸣冤,他也不会因此进入六部。他是因她所荐进入户部,后得天子提携;在皇家与世家之争中,他们都看似是站在皇帝一方,但伴君又何尝不是伴虎?
见她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贺安连忙摆手道:“天家和世家,你我的出身便早已注定了是站在天家一边的,再多想岂不是自寻烦恼?”
韩昭意味深长的一笑:“可是,如果有第三条路可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