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俊面书生,柳叶眼,浓平眉,长得斯斯文文,被烫了手还这样的反应,倒着实逃不了老实巴交四个字。
看着他敛眉低目的小心翼翼和烫得红肿的抱拳双手,姜馥迩窃笑一声,倒从未碰见过这般木讷的书呆子。
稍作思索,她拈着手中勺柄,轻轻碰了下男子的手背肿胀,不禁调侃:“不疼吗?”
听出姜馥迩并无苛责和惊吓,男子才稍抬眉眼,谨小慎微地观察她脸色。
谁知只一眼他便更加手足无措地挪开了视线,又将双手抬高至齐眉回避羞涩似的,磕磕巴巴逞强道:“不…不疼…”
“你这样子倒像我伤了你…”
姜馥迩将木勺放在桌案上,不紧不慢在束腰带钩上翻翻找找,笑道:“还是我哪里长得不好?吓着你了??”
男子依旧埋着头,嘴里的话却顺溜了不少。
“姑娘芳容丽质,清艳脱俗。秀逸仙貌,令小生不忍卒观…”
听着他咬文嚼字,姜馥迩不免又失笑一声,才从腰间解了个布囊下来,递到男子手边。
“我只有治烧伤的药粉,就当酬谢你替我挡了一灾。”
男子这才缓缓将手落下,反应片刻才迟疑接过姜馥迩手中布囊。
那布囊精巧,上面暗花绣着鸳鸯番莲纹,正面还有个栩栩如生的望月之兔。
“姑娘属兔?”
姜馥迩依旧笑眼盈盈,因没急着搭话,让男子终是忍不住偷偷觑了眼。
见他观察细致却规言矩步,姜馥迩出于尊重收了刚刚那副戏弄之色,坦诚地点了头。
“但我怕兔,这袋子怎么都跟我八字不合。”
还是头一遭听说人和布袋子八字不合的…
男子紧绷的表情这才终于展露一点放松的笑意,又将袋子在手里小心捏了捏。
“我见姑娘落座多时,可是不知这水饭铺的规矩?”
被他一提醒,姜馥迩才意识到自己等待的水饭还没人端来,这才收了笑意,环顾四周。
铺子里较之刚才清净许多,她发现不似其他铺面有穿梭于堂内端茶送水的跑堂,这家店就只有个年轻貌美的妙龄掌柜。
没等姜馥迩询问,眼前男子也转回身,稍显生疏地温声解释:“这铺子是要自己去取食,并非有侍者来送。”
这也就是为什么这男人会端着碗滚烫的水饭乍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原因。
姜馥迩恍然:“我非本地人,倒没注意这店的规矩。”
男子雅然莞尔,犹如一卷未染世俗尘埃的水墨画像,清新淡雅。
他伸手指了指姜馥迩对面的位子,再次抱拳礼貌道:“小生姓郤,名博彦,平莱县人。这食铺座无虚席,不知可否与姑娘同席?”
按照世俗,非亲非故同席而食多少不合体面。
对姜馥迩而言,虽无这方面顾虑,但也微觉不自在。
她本能看了眼刚还围坐了妙龄少女的邻桌,虽是空位但桌案上堆满了残羹剩饭无人来收,若勉强就餐,多少影响食欲。
再看四处有空位的几处,显然都没好多少。
前思后想,毕竟这男人因她烫了手,若此时冷淡拒绝多少显得不近人情,何况人家手里还拿着自己刚赠的药粉。
“那便将就吧。”姜馥迩颔首,在这书呆子面前表现出一副坦然的态度,而后她径自去连通后厨的木窗旁取了餐食。
瞧着姜馥迩的豪爽姿态,郤博彦也没扭捏。他立即敛袖,提步走去她对面座位。
毕竟刚点的水饭撒了个干净,就在掌柜少女来邻桌收拾打理时,他才又添了份新食。
姜馥迩饿极,也没顾上搭话,一心专注将手中盘碗扫净。
不知郤博彦是没见过姑娘这般吃相还是真真担心她噎着自己,没等她吃完,赶忙在木杯中添了热果茶递上前去。
他踌躇再三,终于借着那杯果茶拘谨询问:“可否询问,姑娘、姓名…”
“姜——”姜馥迩没藏多少心思,本想如实回答,却突然想起隐藏身份的事,故而改口:“江水的江,名展香。”
“湛湛江水逐浪去,遥将香雾铺陈来。”郤博彦细细品味了一番这两段词句,才又称赞道:“姑娘的名字刚柔并济,正如姑娘风姿所现。”
单一个名字就能被他扯出这么多弯弯绕绕,姜馥迩反倒觉得这会他才摆脱了先前木讷的形象,添了几分平日的常态气息。
只不过,他话里话外的夸赞,着实令姜馥迩受之有愧,才将他递到手边的木杯又推回。
“郤公子口才了得,三两个词就能把人说成仙,我是受之不起。不过话说回来,公子从平莱到平宿绕了不少路,是特地来游览?”
郤博彦见她推拒了自己的果饮,便没再勉强,而是将木杯拿在手中量了量温度,温声道:“这时节出现在平宿的行旅大多是为了迎冬而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