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妈妈。”
如晔猛然惊坐起,遍身如水洗,却原来是个梦!
一个梦?那声音,她,柔娘?
哎,长长的叹息,原来是虚惊一场。
近来神思焦虑的很,冯姐姐怎么可能做那种事,胡思乱想什么?嗐!瞧这一脑门子的汗,心下突突的跳,自己把自己唬的不轻!
噩梦惊魂,自家气自家的没用。费力的挺着巨肚,疾声呼唤,满脸焦急。
丫头慌的相扶,一双脚虚的站不稳。踩在极其柔软的波斯地毯上,来回来踱步。丫头跟屁虫一样转圈紧随,生怕她磕到碰到,惹的她恼火。
刚想骂上两句,徐妈妈却来了。来了好来了好,赶忙相问。
“请的僧人道场都妥当了?纸马香烛,冥器纸扎可还备置齐全?下月初三是半年祭,大大的做上一场,让她带着孩子早早超度升天,不能有误!”
不等徐妈妈回,又想起什么似的:“不行,我不放心,妈妈,随我去查探。”这厢支着腰挺着肚子就要走。
“都好都好,用不着您操心。您这眼看就要生养,破水动胎都不肖哪一刻的事。罢了吧,好夫人,好主子,公主殿下,算老奴求您,躺着去躺着去。”
不由分说扶她上榻,脱履褪袜。哎呦,这小腿和脚肿的像发面馒头,心疼的给揉捏起来,一边揉一边抱怨。
“还要跑,还要动,自家再有个好歹可怎生是好?左不过一个横死的姨娘,况那样低贱的身份,哪里配的上这条是条,礼是礼的祭拜。三牲五羊,烛马祭礼,该行的规矩一样儿不少,她当得起吗?”
“当不起呀!想起来我就气,丧事隆重也就罢了,里外都是你一个人忙,大殓那日竟哭的直不起腰。劝你也不听,胎还没坐稳,我这心悬了多久,你都不知道!”
“话不是这样说……”
“不是哪样说?”徐妈妈生出一百分的不耐烦,竟敢打断公主的话,僭越了哦。
“斫头也要说!停灵、破土、发丧,三七、五七、百天,祭来祭去,那秃头念的我脑仁疼,做道场的对咱家熟门熟路,这又要闹半年。”
“就是普通人家,谁又这样回回不落的操办。况驸马爷自己都不来,别说这次,从停灵发丧入土,他可曾露过面?落过一滴子泪?全是你挺大肚料理。”
“您是什么身份,又怀着身子,做到这份上足够了,咱们没做亏心事,不欠她的。”
“哎呀,疼疼疼……”
“哦哦哦,怪我怪我,手重了。”说到气愤处小腿狠狠一捏,疼的如晔吱哇乱叫,徐妈妈忙不迭的自责。
待恢复过来,如晔换了个姿势才徐徐说道。
“这你就不懂了,不是他不落泪。凡是伤心到极处的人,一次次的提起,犹如伤疤揭开一遍遍的撒盐。痛到极致,哭不出来,所以他的伤心咱们体会不到。”
“他只是不愿意当着众人做那场面上的情儿,发丧前最后一晚,他一个人书房里坐了恁久,才知他用情之深。你看他清减的不像话……”
清减,消瘦,瘦了!对了对了,表哥瘦了呀,滴溜坐起来,也不怕闪了腰,拉住徐妈妈开始交代。
“母妃和婆母送来的茯苓、珍珠粉和人参什么的,嘱咐小厨房配了食材炖煮,或汤或羹,不拘什么,每晚弄一小盅子给他送过去。”
说毕叹气:“婆母也是,每回来只是避开我,书房里拎起耳朵训斥。恁大的爷们,还被娘骂。”
“多大的官儿,娘老子面前都是儿子。难道不该骂?这都要落生了,他来过几回?人都去了,下剩的都不活了?日夜思念那心上宝?老子娘、老婆孩子一个不顾。如此,干脆削个光头,出家做和尚算了!”
噗嗤,如晔却笑了:“他只是忙。”
“忙忙忙,还替他遮掩,合该他老娘骂他!”
里头“咯咯咯”的笑起来。真的,这妈妈像是在身边一样,说的骂的和母亲一模一样,简直了!母亲也是戳着额头恨他。
“老婆恁大的肚子,为谁生养?养下来姓甚名谁?叫谁老子?她是不是你老婆,怀的是不是你凌家的种子?忒没良心,我看你书都读到狗肚子了去了!”
是是是,是我的老婆,我的孩子。说的不错,骂的也对!隔着窗,凌平川听的一丝不落。
咳,咳咳……有人。
主仆正疑惑时,金柝亲自拎着红漆雕食盒跟着他主子,一前一后进来了。
啊!他、他他怎么来了……
明明是自家口中的夫君,明明是这个家的一家之主,如晔和徐妈妈竟像看到外男似的,慌的不像话,真是尴尬又意外。
徐妈妈更甚,想是她那些抱怨的村话,他都听见了。
面皮臊的红一阵白一阵,“老奴,老奴……”了半天,唬的不敢抬头。
如晔也是,扭着帕子,新嫁娘似的,夫君也不知唤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