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狂言……”
“你眼前的就是大老爷,与你们县主平起平坐。”
狂啥言啊,她听的懂吗?畏惧的是你这身官袍子,你不亮身份,人家认得你是谁?
哥哥呀,这是把这当成他的公堂了,奈何没执法权,被妇人呛的一肚子火。
苏锦的声音甫一出,那妇人有些呆愣,只当唬她,还不肯退步。
只闻里头声音又飘出来。
“咱们是往北地的朝廷命官,虽在你乡届,但律令法度我朝皆同。你那甚大户,甚婆母,在法纪面前一样的杀剐。”
“岂不闻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铡刀不识人,上铡王公贵族,下铡布衣百姓,谁犯了法,一个躲不过。像你这般刁泼,辱骂伤害命官的,更是罪加一等!不服吗?不服到你们县太爷面前理论分辩?”
够了够了,服了服了,这些就够吓住她了。
苏锦说时轻飘飘,边说还边给小满梳头。宋小满扭头,看看苏锦又望望自家爹,也助阵起来,大声说着。
“我爹爹就是大老爷,戴官帽做大堂,有不服的打板子。”
啊?这,这这……这一套套的说辞,不像是唬人的呀,老妪登时白了脸,跪下来。
“老爷开恩,老爷慈悲,我老妇粗人一个,不敢冒犯大人。只是,只是……嗐!”
老妪哭了起来:“银钱还不上,陆大户不依啊。正要拿了我兄嫂,还说是她娘家有意遮掩,把这丫头藏起来的。她哥嫂也脱不得干系,典卖孩子准备还债呢。”
“爹呀,爹有时症,拿进牢内就是个死。”英姑闻言忽然开口: “狗儿,我侄儿呀,不能卖,要读书中举脱了穷根才好。”
说着奔了出去:“我跟你们走,我走。”
疯疯癫癫,时清醒时糊涂。苏锦一个眼神,顾大年将她拦下。
老妪说的是真是假不表,骗她回去也未可知,只是这一回去定然是个死。为儿女的一片孝心,这样不管不顾她,她心中还念着娘家。
“咻”碎银子落在泥地里,说道:“这便是她赎身钱,还了债有富余的,给她爹养老,姑娘随我们去了,再无牵连!”
苏锦说到此处,那英姑泣涕涟涟的磕头道恩。
“甚好甚好,英姑你遇到财主老爷大善人了,以后发迹莫忘了咱们亲戚。”
老妪喜的赶紧捡起,欢天喜地离去,再不提晦气灾殃的话。轰轰烈烈,一场好戏人烟散尽。
而英姑只是哭,苏锦问她:“你若想走,我不拦着。”
“不不不……”泪眼迷离,对着家乡方向长长跪叩头,决然上车。
苏锦叹息,苦命人却也是个明白人。
马车悠悠上路,车里寂寞,宋小满依旧盯着苏锦讲话本子。白衣秀士猴行者,她听的入迷,忽然笑起来。
“咱们像不像去取经的,这路上多少新鲜事啊。桃花,你就是个猴行者,你板起面孔比我爹都怕人。”说着扳脖子亲昵:“别发威,也别生气好吗?我怕,我喜欢你笑。”
又见那英姑依然锁眉,猛的塞一粒糖往她口中:“吃呀,桃花说再苦的事吃糖就甜了。”
我孩子多善良!
岂不知她感慨宋小满,宋清平却感慨她。从前多么知书达理,温柔贤淑的小姐,几次都是她泼悍精干化解危机。
集天地灵秀于一身的妹妹啊,往后的日子再不能让她吃苦。
山一程水一程,这一路,关山迢迢,路过四季。
风吹过旷野,手拂过麦浪。满目的金黄中,小满在日头下,手拾麦穗奔跑在原野上,跑的气喘吁吁。扬起涨红的小脸,挥舞着呼喊着。
“来呀,桃花,来呀,我们一起藏起来。”
活着真好!
迎风闭目,深深嗅着谷物干燥成熟的味道,被这万物灵秀,富饶大地深深吸引!
生在富贵锦绣中,以为悦尽人世,享尽人间。却原来,却原来只是井底之蛙。太肤浅,太狭隘,看不见这钟灵毓秀的一切。
这样的人生是快活肆意的,苏氏的坟头草已然老高,而陈桃花的新生才刚开始。
在日头下,在田野上,肆意奔跑,无拘无束。路过高山,路过长河,观古迹石窟,看旧时战场,赏挲摩崖石刻。看日出,看星汉,看月涌大江,照古照今。
原来这山川如酒,皆江山如画!原来万里河山,皆旷世温柔!
纵然山川险峻,湖河长深,暴雨、雷电、狂风,甚至还经历过地动山摇。纵然惊心动魄,纵然差点魂断异乡,可这一切使她越发敬畏神灵和自然。
她无怨,她无悔。每一次艰难险阻,每一次暴风骤雨后的朝霞漫天,星河灿烂。
晨雾,暮霭,每一次的东升西落,每一次的明月高悬,她都恍若重生!
真好,还活着,那便靠在一起。听波涛,听风吟,好的坏的,所遇皆是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