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胡子男人有几分相似,霍筠栀在赵家的那五年,多多少少也能听得懂一些,心顿时一惊。
这男子大概是说,这妇人面黄无颜,生得不怎么样,怀里的女娃倒是漂亮水灵,不知道能卖多少钱。
天下大乱以来,拐子剧增,哪怕官府再怎么打压,都没有办法,报在官府的失踪人口数不胜数,能寻回来的不过寥寥。
霍筠栀死死地咬着牙,抱着女儿进了船舱,把门锁紧,连饭都没出去吃过。
她看着瑾娘白白嫩嫩的小脸,想了想,取了妆奁挑了点土黄色,又沾取了水,用着细刷在瑾娘脸上小心地涂抹,很快水灵灵的小女娃就灰了不少,侧脸一路到脖子上还生了“红疹”。
霍筠栀方做完这一切没多久,舱门就传来剧烈的敲门声:“查船票,开门!”
舱门并不严实,在敲打之下门体都在震动。
门外的男子又凶又冷,威胁道:“再不开门把你扔到水里去,是不是逃票的?”
霍筠栀颤颤巍巍地开了门,对上男子针一样锐利的视线,男子身后不远处站着先前的两个壮汉,正拿眼睛瞥她们,健壮的身躯似是不经意地挡住了他人的视线。
霍筠栀微微垂下眼眸,很快拿出一大一小两张船票。
男人漫不经心地扫了眼船票,盯着瑾娘看:“她脖子上是什么?”
霍筠栀身体抖了一下,很惊讶似的,仿佛没想到会被人看见,连忙拿包被拢了拢女儿,遮住她的身体,老实巴交地摸着膝盖道:“不知道,大夫说要很多很多银子,我治不起,只好把她带回老家了……她不吵也不闹,很乖的,大夫只说别让她和其他人接触,应该没事的,只是普通的红疹。”
普通的红疹怎么会要很多很多银子,还不让她和其他人接触呢?
别是传染病吧?
查船票的男子皱起眉头,往后看了一眼,壮汉摇摇头,便捂着鼻子把船票扔回给了霍筠栀,敷衍道:“行,查完了。既然是红疹,那就老实呆里面别乱跑。”
霍筠栀连忙关上门,心里咚咚咚跳得极快,这算没事了?
赵文轩办公时,她听见过拐子最不喜欢的就是有病特别是传染病的小孩,不仅不好脱手还可能连累到自己也生病。
接下来的路程霍筠栀一直没睡着,这船算不上大船,颠簸是常有的事,水声涛涛,瑾娘似乎也睡得不安稳,每当娘亲动一下,她就睡眼惺忪地睁一下眼睛,然后再闭上。
忽而隔壁传来女子凄厉的尖叫声:“我买了船票!我买了船票!你们抢走我女儿啊啊啊啊啊啊!她有船票!”
然后是之前查船票的男子吊儿郎当的声音:“你女儿哪里有船票?我和兄弟们都只看见了你的,你这逃票的偷鬼,还想浑水摸鱼。既然没买船票,就不能坐这艘船,把她女儿带走。”
小女孩哇哇大哭了起来,听声音只有七八岁的样子。
女子尖叫:“我买了我真的买了,是你们把它扔进了水里啊啊啊啊!你们是拐子!拐子!你们是一伙的,天杀的东西不得好死!大家快跑啊!”
整艘船上原本有满满当当的几十人,但眼下除了女子的尖叫声竟安静无比,在流淌晃动的水面上显得格外刺耳。
毕竟是在水路上,谁敢跑,又能跑到哪里去?
女子的嘴巴似乎被什么堵住了,只有轻微的呜咽声传来,霍筠栀泪水止不住地掉,紧张又害怕地整个人都在发抖,她憎恨拐子,又畏惧拐子。
对不起对不起她没有办法站出来帮你。
她能做的只是等下了船再去官府报案,但霍筠栀知道,等官府开始找人时,那小女孩早不知道被送到了哪里。
她呆呆地看着瑾娘,心中生出后悔之情:她是不是不应该把瑾娘带出来的,便是生活得差些,有个五品官员的父亲在头上顶着,总不会有拐子如此自不量力吧?
船舱门又被重重地敲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