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的圣诞连着新年,新年接着元月新春,祟京城里的热闹劲像蹿天的花炮,终于在初六后显出疲态,如鱼潜入水,悄无声息地回到了日常。
谢府年后的应酬日上新高,有一半是为着议亲来的,都是大富大贵之家,稀罕谢府这位人中‘嘉子’。
外面议亲的热闹,白竹小筑这里起初是不知情的,但甄氏并非善辈,着人故意向着银德和湘儿‘吹风’,笑等辛有会受的煎熬。
这漫天的喜气中,湘儿尚且懵懂,银德却是一听就慌了,惴惴不安地回到小筑,一边咒骂高门言而无信,一边计算辛有的胜负。
辛有见银德在外面踱步,隔着窗笑问:“姐姐,你怎么在那儿走来走去?”
银德抬头一瞧,窗里的姑娘笑容烂漫,如此好人,怎能被捉弄着蒙在鼓里?
银德的眉头打结,嘴角苦涩。辛有不再笑了,正色道:“姐姐,有人为难你吗?”
银德再也忍不住,冲过去道:“小有,谢老夫人和甄夫人在给公子选闺秀呢!听说十几个美人环肥燕瘦,要选一个给公子做夫人。”
辛有面色无改,“是吗?”
银德拍拍腿,“小有,你不气吗?公子只想娶你,谢大人是答应过的,怎么言而无信?”
辛有重又倚窗绣花,小声道:“那是谢大人答应的话,又不是谢老夫人答应的,只需以孝为名,就能毁了大人的应承。”
银德道:“难道公子也要以孝为名,将她们选中的闺秀娶回来?”
辛有道:“姐姐,公子脾气倔强,我觉得:她们不会随便替他做主。”
银德道:“公子固然可靠,可这……也太闹心了。”
辛有抬起头说:“姐姐稍忍耐些,公子二月就要大考,最重要的是让他安心准备。”
银德点点头,但并不踏实。银德不知辛有和谢诵在大考后要离京的打算,所以担心谢老夫人和甄夫人联手压迫此事,给辛有带来痛苦和烦恼。
城外的遥遥庄里,谢诵正和同窗相聚。衣袍簇新的公子们手拿美酒,晒着暖阳,在百花吐蕊的庭院里摆起长案,高兴地作着‘春景明和’的联诗。
谢诵和遥遥庄的主人毕远峰很久未见,对面坐在远离众人的高台上闲谈。
毕远峰似乎怕冷得很,袖手缩在黑绒的裘皮里,笑着说:“听说你在宫宴上大放光彩,有人已经开始期望听到:三月后你进御台阁的消息了。”
谢诵也笑着问:“真的是期望吗?”
毕远峰裹紧毛裘,真诚地说:“虽然有些破格,我认为以你的本事……做个御台阁的内员,也是名副其实的。”
谢诵道:“你也觉得这是好机会?”
毕远峰没有回答,示意身边的仆人退下后,才慢吞吞地问:“你觉得这不是一个好时机?不准备配合你爹的心意?”
谢诵道:“对,我有自己的打算。现在,你能把你的心里话告诉我了吗?”
毕远峰坐直身体,转了转眼睛,“我没有很大把握,或许只是因为对你的关心,才引起了多余的猜想。”
谢诵道:“几个月前,就在这里,彭家公子隐晦地提醒我:圣上不太喜欢谢延堂。”
毕远峰好奇地问:“彭仲充的儿子?他为什么提醒你?”
谢诵想了想说:“是惺惺相惜的感受吧,他和我有些很相似的地方,但在其他人身上不太容易见到。彭公子还提醒我:我可能会因为谢延堂受到牵连。虽然还看不出异常,其实我一直在担心这件事。”
毕远峰道:“既然你已经心里清楚,就将我的话当作参考吧。我最近接触到一些事情,是和宫中有关的手笔,毕家只是做了些跑腿的差事……去卫戍走了一趟。”
谢诵有些惊讶,“卫戍?据说游狄的盟军已经占领了卫戍以西的州县。”
毕远峰道:“实际破防的地方已经远不止那些。朝廷怕担风险,所以让我们去取一些文书,且是十多年前的旧物。”
谢诵疑惑,“十多年前的文书?”
毕远峰道:“不知是和游狄以前的侵犯有关,还是谁想起了别的旧事?这些东西里面也有谢大人的记录,他曾在福通七年去过卫戍。我希望宫里的盘算和谢氏没有瓜葛。”
谢诵道:“谢延堂去卫戍的事我不清楚,帮宫里人办事的是谁?”
毕远峰道:“是个很精明的家伙,不过这整件事看起来有些阴柔,好像带着女人的脂粉味儿。”
谢诵沉思起来,“宫里的脂粉味?”
毕远峰点点头,重新将裘毛裹紧,缩回了椅子里。
谢诵道:“无妨,我打算大考后自请外派,等我离开祟京后,谢延堂自会安分守己,不再做它想了。”
毕远峰道:“你想离京避去风头,全然是为谢氏考虑,但万一不至于此,岂不是错过了机会?”
谢诵道:“我也有另外的考虑,是辛有。谢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