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竹小筑的清晨是很热闹的,天未亮,栖息在竹林和屋檐下的鸟儿就开始啾啾鸣唱。
辛有在啾啾声中睁开眼睛,知道时辰还早,但忽然响起一阵惊雷,睡在外间的银德和湘儿也都醒了,开始细细碎碎地说话。
今天是辛有和谢诵启程去海云的日子。昨天,谢诵和辛有在祠堂里拜了天地,除了谢府各人,白雅如也来做了见证。
这场典仪是谢诵极力要求的结果,谢延堂则又预留了后路,向大家声明:这典仪只是仓促形势下的便利之举。如果谢诵不能在外派期间,累积出足够瞩目的政绩,或是辛有在妇德,品行上有任何缺失,这场婚事就算作废。
事后,白雅如在白竹小筑里和大家闲谈时,忍不住笑话谢延堂:向来,看到想买的衣裳可以试穿,看见新奇的点心可以试吃,谁想谢大人为儿子娶亲也要试一试呢!等辛有将来生了麟儿,就问谢大人要不要试试当祖父吧?
无论如何,辛有终于嫁给了谢诵。
对着镜子,银德第一次给辛有盘起长发,却忍不住哭了。
辛有握住银德的手,柔声劝说:“日子过得很快,不过三两年就能再见了,那时阿康都长大了。”
银德擦擦眼泪,阿康在善幼堂的学堂里读书,日常也住在善幼堂。辛有已经和善幼堂的苏管事说好,让银德过去帮忙,兼照顾阿康。
谢诵和搬运行李的仆从一起来了,辛有高兴又害羞地低下头,走到屋边合上木箱的盖子,他已走到她身后。
谢诵问:“准备好了吗?夫人。”
辛有耳根一热,慢慢发烫,昨夜被掀起喜盖时感受到的幸福,再次回到了辛有心里。
运送日用物品和书籍的车辆已经提前出发。谢诵亲自驾着马车,载着辛有和阿景,在薄雾笼罩的春阳中离开了繁华蓬勃的祟京,走向草木萌发的郊野。
和谢诵亲近的公子们,在城外路边的一家酒肆等他,人数占满了整个二楼。
谢诵把车停在附近,和辛有嘱咐一声后去应酬场面,高兴地和他们依次寒暄。
在偶然的一闪神间,谢诵也有点意外。他一直不是热衷交际的人,尤其从山里回京以后,略显冷淡的心境应该并不让人喜欢。听着大家真诚的关怀和祝福,谢诵忽然觉得:自己竟像是错过了一些真挚的情谊。
曾经只是淡淡点头而交的朋友,在这清晨赶来为他送行,谢诵体会到平凡中的珍贵。
辛有和阿景在车上看舆图,顺着这条道路向南,前面要经过一座山丘,两三个小镇,最近的驿站在五十里外的嘉山城。
听到酒肆那边传来喧闹,辛有掀开窗帘一角,看见许多年轻公子在向谢诵作礼,已是就此拜别了。辛有认出了陈泽兴。
不久,谢诵回到车边,打开马车的折门,将一本簿子放进车里。辛有闻到淡淡的酒气,他却笑着不多说话,立刻坐上驾座出发了。
辛有拿起谢诵带回来的簿子翻开,原来是大家送给他的贺诗和赠别词文。
辛有让阿景读一读那些诗词,看他的学问有无长进?念到一页时发现落款是:陈泽兴。
辛有打开马车的折门,谢诵回头问:“想透透气吗?外面还有些寒意。”
辛有问:“辛澄,陈大人也来了?”
谢诵道:“恩,他来了。大考后,我和陈泽兴见过一次,他说已经接了母亲来京里同住,并且和同僚的妹妹定了亲事。”
辛有笑了笑,看着前方没有尽头的长路问:“今天要走五十里吗?”
谢诵道:“毕远峰在前面的一个地方等我们,我还不知道会耽搁多久。”
阿景听到毕远峰的名字,立刻抬起炯炯的双眼,仿佛在期盼某种使命。
马车走了四五里路程,毕远峰派来的护卫在路边等着谢诵。
跟着他到一处别院,谢诵先送辛有去客房休息,确定对她的照顾都很周到后才返回前厅。
天气已暖,毕远峰还没脱下厚袍,笑着说:“嫂子貌美温柔,和你乃天作之合。”
谢诵和他挨着桌子两边坐下道:“如果你没有多余的话要告诉我,就说明世事安好。”
毕远峰拧起眉头,“唉,刚成亲的人自然盼着世事安好。我这里却是准备了一肚子话,该说还是不说?”
谢诵严肃起来,“既然是你想说的话,还是听一听更好。”
毕远峰道:“第一是海云,这个地方虽然富裕安康,面子亮丽,其实是块硬骨头。据说那里有些和我一样的人,但很无耻,卑鄙,去上任的官员……历来昏庸者得活,廉直者易死。和御台阁里的清闲相比,可差得多了。”
谢诵支起下颌,“还有呢?”
毕远峰道:“二是替宫里办事的那个人,最近往一位大人家走得勤快。这位大人是个弹劾官,和你爹关系不合。”
谢诵想了想问:“真的和谢延堂相关吗?你觉得有几分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