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她是恨他的。
可便是恨,也应当是她亲自动手。
不该是在那北疆未开化之地,为那不知名不知处的蛮人先动了手。
那般野心勃勃的帝王,边疆千里落魄散场,甚至未得见尸骨还。
江倾,先帝,相似。
怎么会有人,蠢到在此处动刀子呢?
苏杳阖眸深吸了一口气,紧捏瓷杯的手缓缓松开,再睁眼时方才冷厉的神色已然消逝干净。
她放下手中茶杯,神色如常:“前些时候哀家路过未央宫丢了个簪子,先帝御赐,必得寻回来才好。”
书萱跟在苏杳身边十几载,立刻便懂了她的意思,蹙着眉望了她一眼便下去吩咐人安排步辇。
太极殿各宫眼线并不少,太后娘娘驾临未央宫的消息很快便传了过去,待到苏杳过去时,院子里已经林林总总跪了好些人。
小皇帝身边的伴读算作是从九品官职发放俸禄,单看不算什么,但思及人数倒也是比不小的开销,如今离北战后亏损尚未补齐,哪里还腾得出功夫养这一帮子富贵闲人。
苏杳扫了一眼这一片小二十人的样子,心中已然在寻思着由头把这些人打发了出去。
书萱很快便吩咐下去寻那簪子。
苏杳只是往前走了几步,便瞧见了跪在右首极为扎眼的身影。
一身藏青色袍衫跪于寒雪地,同周遭一切皆是格格不入的疏离。
只消一眼,苏杳便知书萱所谓几分相似究竟是何等模样了。
也难怪分明只是个赝品,书萱也不愿在她面前提及半句。
太像了。
纵是如现在这般跪在雪地低下头去,也始终未曾折那一身傲骨,脊背挺直,形容板正端方。
“江倾。”
苏杳轻轻念了这两字,似是在唤着眼前人的名字,又似是喃喃自语。
她到底还是微微倾下了身子,捏着跪在眼前男子的下巴迫着人抬起头来。
入眼那张熟悉得似乎像要刻入骨髓的面容时,惯来波澜不兴的面容刹那失神,水灵的眸子里闪过几许错愕,又很快的被掩饰了过去,只余下古井无波的漠然。
只是纤柔玉指缓缓勾勒过眼前男子的脸颊轮廓,最终眸光停留在右眼眼尾久久未曾移开,她轻轻摩挲过对方眼尾白皙的肌肤,似乎是在怀念着甚么珍贵的回忆,一时难以割舍。
颇为相似......
怎么会不像呢?
连着这举止神态都学了九成。
更遑论这张脸,一样的锐利分明。
长眉入鬓,眼眸深邃凉薄,便是那般含情的桃花眼也能生生折腾出薄情寡幸来。
也是,帝王天家凉薄,哪来情意绵绵之态?
谢云惊仰头瞧着眼前的女子,不过是三月有余未见,却恍若隔了半生。
在边境辗转月余后他以青州长史庶子的身份重回临安,一切皆安排停当,却唯独放不下他的杳杳,那般温婉软和的性子,独留京城面对环伺群狼,该当如何自处?
如今终得相见只觉杳杳这些时日又清减许多,明明不过三月有余,怎得憔悴成这般模样?
定是忙于与齐王一党虚与委蛇才致这般,他离京匆忙未曾借机除去谢松这个祸患,如今看来当真是好一番麻烦。
竭力忍住了过去拥住她的冲动,谢云惊便这么看着眼前人,感受到细腻而冰凉的指尖抚过眼尾,他眸色微怔。
他的右眼眼尾,原是有一颗泪痣的,这是他与江倾面上最大的不同之处。
故人已逝,何苦自身?
谢云惊苦涩地扯了扯唇角,眼里惯来的清冷消融,只余下浅淡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