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珺醒来时已是第二日黎明时分,好在昨日的酒只小抿了一口,省了宿醉的头疼。
悠悠于兄长肩头睁眼时,只见眼前幽冥河畔人来人往,千金的丝绸布匹或是奇珍华美瓷器被马匹或脚夫运来运去,哪怕是外头难得一见的夜明珠在此地都显得不足稀奇来了些。
“哥,饿了......”
嘟嘟囔囔一句还带着未醒的睡意,胡珺只觉得肚子空空,昨天啥也没吃就被酒醉了去,刚起来放眼望去竟是一个小吃摊未见着。
码头船坊边向来是多吃食的,在这竟是只有几处小船船头能见一两锅咕噜咕噜冒着热气的白粥在煮罢了。
未等胡珺提出疑惑,胡谦忠就先开了口:“得空着肚子,不然一会上船会吐得难受。”
抬头望去,在这鬼市的最底下,即使是大白天的,酷暑炎光也丝毫不能照下来几缕。
一切都和昨日刚到的深夜一般一寸未变,数支高楼一般的雄伟船坊被铁链连成一片,窗口处尽是烛光明亮,丝竹声不绝于耳,莺歌燕曲让人忍不住驻足想多听一会。
胡珺下了地边走边看,却发现那些船夫个个充耳不闻,走到码头上船处更是奇怪,那些船夫竟都是打着手语,好像全都是聋子。
“啊——”
一声凄厉惨叫传来,胡珺下意识就想冲过去,却被娥兰安抚性地拦住了肩膀。
只见一美艳少妇用一枚银锤拿着钉子就往一个男孩的耳朵里钉,一锤下去那看起来才十二三岁的男孩的耳朵便鲜血直流。旁边两个皮肤苍白却周身腱子肉的壮汉死死抓住男孩,一旁老妪用布湿了麻沸散后就直接用力往喊叫不止的男孩口鼻处一捂,未等稍时,男孩便不言语了。
那少妇钉完就熟练从旁边药盒里拿出草药备用,老妪则是端起烛台替她照明,只见一根微小铜勺被放在烛火上烘烤至通红后就被伸了进去,过了一会后血便止住了。两只耳朵都被湿布擦拭干净后,少妇再不紧不慢地把草药磨碎敷上。
两个大汉见结束了便松了手,男孩也站起拍拍衣服就这样自己走了,随后则是又一个相同年岁的男孩坐在少妇面前,自己从老妪手里拿了颗药吞下后顺从地被刚刚的两个壮汉抓住。
随后又是一声凄厉。
看得胡珺都不忍直视,她见周围人都习以为常,只好小小声去拉了下娥兰的衣角。
“鬼市所联通的地下水路有几条格外凶险,但平日三月脚程,千里路走鲛人道两日便可行至。”
娥兰指了指那些船夫,长年累月都只行幽冥河的这些船夫不同于地面那些晒得黝黑的汉子,个个苍白如鬼魅,但裸露出的皮肤都疤痕无数,仔细看去均是野兽利刃钩爪痕迹:
“鲛人之歌靡靡,骗人跃身下船后就撕碎分食,连骸骨都会被那尖牙磨碎不剩一点。”
“所以他们都把自己变成聋子?!”
胡珺小声惊呼,不可置信:“在耳朵上塞上布条不听不就可以了吗?”
“只有最开始来自西方的一船欧罗巴人成功了,后面鲛人为了骗人跳河,即使隔着布条,只要能听见一丝声音就会被施以幻术蛊惑,让人自己摘了耳塞。”
娥兰从腰间布袋里掏出文牒,一路沿着船坊行走,一边寻找官旗一边继续和胡珺解释这行鲛人道的规矩:
“每次行船都是性命之搏,要交的船费也是数十倍于外面。”
胡珺见那大小船支边或织绳或议价的都是能言善道的美艳妇人,虽看得出已三四十岁,可胭脂气与那媚艳作态一眼就能猜出曾经也是一曲红绡不知数的歌舞女伎。
“这走船一趟赚那么多,万一死了,那这些女人不就得了家产?怪不得这些船妇都如此貌美,这船夫怕不是怪抢手的呢。”
胡珺又仔细瞧着这些船妇身上的首饰,京城里抢手的比拇指还大滚圆的透亮珍珠,在此地也不过随意一个妇人就佩戴于脖颈上好几串。
几个波斯样貌的商人正领着译者你来我往的议着价格。
“这就是抢钱!”
“大人您这几担新鲜胡椒若是能卖出去,都够买我这里不知道多少百条船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花小钱才能赚大钱嘛。”船妇循循善诱,又是赔笑又是调笑似地将手中丝巾娇俏一甩:“我们这已经给您开了最低价,再低了可是乱了市价,得罪了同行咱以后的日子可不能过了,大家都是做生意的,这已经是为了大人下次还能来给的回头客价了。”
其中两个波斯商人商议了一阵,摇摇头走了,而留下的三人则是从怀里掏出钱两,耳语一阵后又再掏了一份了出来。
“兰姐姐,那三人怎么还给两份钱啊?”
胡珺就爱偷听这种市井话,看见又有奇异处急忙求个解释。
“一份生意钱,一份保命钱。”
只见那妇人谈成了便眉开眼笑地将第一份钱直接收进了囊中,第二份钱却推了回去,指了条路让三人去酒铺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