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笑得还挺好看的。
再好看也是在笑话她!沈郁离又气又恼,满面绯红,本想板起脸来给他个愤怒的表情,却不知怎的也跟着笑了出来。
在营中四处逛了一圈,很快就到了黄昏。沈郁离随萧弘登上城墙,视野一下子就开阔了起来。苍州地势平坦,自高处举目四望,仿佛能看到天地尽头。正是操练的时候,校场上黑压压一片镇北军将士们阵容严整,行动有素,动作整齐划一。偶尔有喊杀声和战马的嘶鸣随风传来。远远看去,就如暴雨前的乌云铺天盖地,气势磅礴。
两人沿着城墙一路前行,走了一会儿,便转到了苍州城北侧。城下白雪皑皑,平铺万里,冰冷寂静,仿若永冬。北风刮过,偶尔带起积雪,像是扬起一捧白沙。远处的玄水仍沉眠于冰层之下。更远处是常年积雪不化的山峦。
萧弘指着遥远的一点,忽而说道:“那里就是达钽的边界。”
“达钽人经常来犯吗?”她看着他所指的方向紧了紧身上雪白的狐裘。达钽,在她以前的人生中是无限遥远的存在,如今竟然近在目光可及处。
萧弘轻轻点头,目光始终注视着远处。他沉黑的眼睛映着无尽的冰雪,也泛着冷意。
“在京中常听人说,达钽蛮夷虽也自认是炎黄之后,但不受教化,不知礼法,故而只能抢掠维生。”沈郁离说着微微一顿,初来之时见到森河,她心中也有不少疑虑。这几天熟悉起来,倒觉得这达钽族的姑娘淳朴直爽,游牧民族虽然风俗不同于汉,但论起其他的,大体也和汉人没什么区别。
“北地苦寒,土地贫瘠不宜耕种。是以达钽人只能世代放牧为生,逐水草而居。那边每五到十年便会有一场苦冬,人畜多有冻死。部族之间为抢夺牧场而争斗不断,难以凝聚壮大。直到巫仑德禄一统北方诸部,草原上才有了共主。”萧弘说着转头看向她,“当年挥师南侵之前,他曾说过,‘同是炎黄子孙,共饮一河之水。凭什么汉人占据中原富庶之地,达钽人就要久困于塞北,忍受边荒苦寒?!’也是因此,达钽南侵之心始终不死,两国间始终战事不断。”
“自己没有,便要提刀来抢,与匪盗何异?若达钽王上表以示臣服,对百姓而言,总好过连年征战。”
“事关一族千秋万代的尊严与兴衰。”萧鸿抬眸看着她的眼睛,语气认真而平和,“达钽兵强马壮,国力不逊于大晏。若是异地而处,公主会否甘心俯首称臣?”
第一次,有人与她说起这些家国大事。更是第一次,有人将她放在对等的位置上,询问她的看法。沈郁离沉默片刻,默默摇头。
“正因如此,唯有以战止战。”
“达钽王已死,他们还会来吗?”她问。
“如今多是小打小闹。大晏与达钽两国的疆界绵延数百里。有玄水相隔,虽大军渡水不易,但小股人马趁夜渡水犯边的事情还是防不胜防。尤其冬春交替之际,常常有达钽马队犯我边界,抢掠人畜财物。他们管这叫打草谷。”萧弘说着轻声一叹,“不过……现在这也只是暂时的平静。巫仑德禄虽死,但他的子孙后人已经见到了吞并中原的可能,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说到这里,沈郁离不由想起在来苍州途中,萧弘说过达钽小王子带兵袭营的事情。与此同时,她也想起了另一件事,“天子无故疑你,你要怎样应对?”
听她问得如此直白,萧弘不禁想起魏王沈洵。在直来直往这方面,小公主还真是深得亲爹真传。他不答反问,“换做是你,要怎么办?”
沈郁离沉思片刻,摇了摇头,“一下子也想不出什么法子,但肯定不能坐以待毙。”
萧弘点头不语。他望着远方的侧脸在她眼中忽而变得陌生。此时站在她身前的不再是那个温和安静的青年,而是杀伐决断的广宁王。沈郁离第一次真正清醒地意识到他手中握着无数人的生死,甚至是大晏的国运。
昨夜一场小雪,城下一片望不到边的洁白无瑕,连脚印都看不到,冻结一般的寂静。
凛冽北风吹乱了她鬓间的乌发。沈郁离随意理了理,轻声说道:“暂时的平静也是好的。你在落雁滩杀了巫仑德禄,至少为这里的百姓争来了一个喘息的机会。”
武安侯一战封王,京城传的人尽皆知,沸沸扬扬。提起那一战,他却没有半分自豪,反而有些神色黯然。落雁滩那一战,包括阿铮在内,有太多的弟兄没有回来。
“仅凭我一人杀不到达钽王面前。那一战,镇北军阵亡将士共四万八千六百七十一人。”萧弘抚摸着手下的城墙,“一将功成万骨枯。这城下的黄沙埋葬了无数英魂忠骨。苍州建城三百年战火不断,至今屹立不倒,都是靠他们庇佑。”他手下的城墙是浸过血的,有将士们的,也有他自己的。
四万八千六百七十一人,这个数字让沈郁离浑身一冷。想起京都的歌舞升平繁华盛世,她叹道:“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朝中多少人只知道胜了,却不知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沉默了片刻,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