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到斋饭堂内,僧人排排坐着,其中的身影也有温长箐。
苏愠刻意挑了个离他远些的位置,坐在角落的檀木一排桌椅上,瞧见温长箐泰若自然地打素斋,才稍稍放下心来。
他换了一身素衣裳,碳色的佛教海清便衣,将他周围的温度压得更低。
排在他身后年轻些的僧人,都不敢靠他过近,直到他领完饭后,才松了口气。
这会倒是没看到数字。
“小姐,你的素斋我去找厨房另领了一份。”杳茶回来,手上拿着一份焯香菇清面,与一小块梨花酥。
“僧人还能吃甜点?”苏愠接过饭菜,热腾腾的饭菜味涌入鼻腔时,她头一次感到那么饿。
杳茶小声答:“可以的。”
吃完饭菜后,她尝了尝甜点。
梨花酥还热乎着,入口十分甜腻,甚至软塌到有些粘糊。而这份热气,还熏坏了梨花的雅淡清香。
苏愠微微皱眉,还是下意识咽了下去。
摆脱苏家的这些年,她也算是什么苦都吃过,不过一块做得不好的甜点罢了。
毕竟,她不再是当年那位娇生惯养,哪怕侯府苏家落寞后,依然锦衣玉食伺候着的苏愠了。
以及,寺内自是有规定,不可浪费吃食。
苏小姐难道对吃食不满意吗?可既然是那副表情,又为何要咽下呢?
她方才已经讲过,寺内素斋与平常大户人家不同了。苏小姐应该不会怪罪到她吧?
杳茶站在她一旁,缩着手指,不敢吱声,又忽然像想到什么一般,低低地问:“小姐若是觉得糕点不合心意,我可去厨房再做些别的款式。”
苏愠正想摆摆手道不用,就见温长箐似乎正在往她这里走来。
不是说请便么?难道是要来找她麻烦了?
他面色上不带表情,却令苏愠胆颤。
当年,她折磨他,是这副表情。
而他反过来报复她,亦是如此。
温长箐极少在他人面前,展露出自己的喜怒哀乐。
照佛家法道,旁人应只以为,他是修炼大成,抛凡间一切事宜,一心向佛。
但只有苏愠知道,这副样子的他,才是最令人后怕的。
苏愠见身影愈发地近,身躯一紧,勉强挤出一个笑,拉住杳茶:“那我也同去看看。”
*
厨房内,打杂的女娘们各忙各的。
有与杳茶亲切的女娘见她回来,朝她打趣:“怎的?这么早就回来了?还带了个漂亮姑娘。”
杳茶睁大双眼,正想同姊妹们解释,却见苏愠浅笑:“无妨。”
她本就生得温婉又不失端丽,此番举动更令她增添了一分明艳灵动。
似乎,苏小姐与传闻中的,不太一样?
而杳茶将方才做糕点的女娘叫了过来。
杳莹见自家妹妹杳茶神态放松,也不禁松了一口气:”苏小姐还想吃什么?叫杳茶帮忙做一份就是。”
苏愠见她手上还粘着做梨花酥的面粉,与她去了做梨花酥的灶台,准备看她是如何做的。
杳莹意识到什么,拿起石台上剩下的一份梨花酥,连忙问苏愠:“这一份梨花酥,哪里做得不好么?”
苏愠颔首,却不解释缘由,叫杳茶去忙后道:“你再做一份试试。”
杳莹赶忙放下那份梨花酥,从旁取了一份小麦粉与油,混上水与蔗糖后,便放置在一旁:“这里要静置一会,劳烦小姐等待。”
她却察觉到不对:“这里要先将和好的面扯成薄膜,而后扣上东西再静置。”
随后苏愠便上手,又趁空替她揉了一份油酥,将面盘成细条,划开后做成小团子,再准备馅料。
杳莹在一旁看着,不禁感叹道:“原以为官家女儿多是擅女红刺绣,苏小姐这一份才艺倒是稀奇又叫人吸睛。真是厉害。”
苏愠抿了下唇:“不过是闲暇时学会的罢了。”
杳莹取上几颗红枣,打成泥后混入蛋黄、油与蔗糖,再用捣碎的梨花做点缀。
苏愠轻拍她的手:“这里梨花应多放些,红枣味太重。”
几番折腾下来,虽大半都是苏愠帮忙上手,都应算是她做的了,但一份梨花酥终是出炉了。
和原先配方不同的是,她还取了红豆与茶粉做点缀装扮,更相似梨花的形、味。
“拿这两份,找个人来比着试试吧。”苏愠将两份梨花酥,装在同一瓷盘中。
从厨房走出后,斋饭堂却几乎是空荡荡的,只有大门口停着一个少年,正准备往外走。
苏愠唤住他:“等等。”
少年被吓了一跳,瞬间愣在原地,不敢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