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烧得面目全非,其他地方也被池塘的水泡得发白,完全看不出个模样,唯有心口往下没太被烧完。
庞辉仔细端详着这具身躯发白的心口,用力的踹了樊冲一脚道:“狗|杂|种,这叫没差错?让你平时少喝两口猫尿,不然哪天脑袋怎么没的都不知道。”
观那刀伤,估计樊冲一刀扎偏了,这小子没当场毙命,后来被火一烧,疼醒了,才趔趄着跑到池塘那边,这就能解释得通,顾衡的尸身为什么在池塘里了,要不是这小兄弟眼尖,他以后就别想睡个安稳觉了。
樊冲老老实实的挨了这脚踹,欲言又止的想说,他那天没喝酒。但看庞辉那脸色,把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终归这尸体是找到了,只要是死了就行。
这样他也不去提心吊胆的去守城门了,这么想想,被踹一脚就被踹一脚吧,反正他平时也没少挨头儿踹。
庞辉高兴的拍了拍那小兄弟的肩膀:“心够细,干得不错,叫什么?”
小兄弟腼腆的回道:“回统领,小的叫李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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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北一二进小院中。
顾星澜昨个和顾衡聊得有点晚,今早辰时才起,她在厨房中遇到在做早饭的虎子。
虎子见顾星澜进来煎药,让出半个身子道:“沈小兄弟,你哥的伤好点了吗?”
顾星澜回道:“好多了,多谢虎子哥惦记。”
虎子把吃食端在托盘里,回头冲顾星澜道:“我煮得有多的,你和你哥一起来吃,这是先生的意思。”
顾星澜感激的冲虎子点点头道:“好,我把药煎上就来。”
一老一少,外加两个孩子,四个人整整齐齐的坐在那张瘸了腿的桌案前,那桌子缺了一角,此刻,被虎子尽力的压着,但还是时不时的歪上两下。
“唰”的一下,顾星澜刀起刀落,烂屏风的一角就被她削了下来。
她一脸平淡的把木块垫到短了一角的桌案下,原本晃晃悠悠的桌案瞬间稳当了下来,虎子嘴角抽抽的看了那张破得不能再破的屏风,欲言又止。那可是他家先生亲手做的,虽然他觉得这方法不错,可这并不影响他心疼他家先生的屏风。
蔡荀看着顾星澜麻利的这一手刀术,怀念的问道:“小友会刀?”
顾星澜点了点头,一边给几人都盛好饭,一边道:“学过一些,先生以后准备在此处长住吗?”
蔡荀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就着刚刚的话题又道:“师从何人?”
顾衡接过顾星澜递给他的饭道:“和一位宫中的师傅,是阿爹的朋友,我阿爹是秀才。”这话是他听顾星澜说过的,很是顺嘴的就用了。
顾星澜见小少爷还没傻,很是知道怎么回话,便放心的点点头。
宫里的师傅,怪不得,那人也是宫里出来的,蔡荀了然的接过顾星澜递过来的饭。
虎子给先生挑了一筷子菜,转头看向顾星澜不吝啬的夸道:“你那手不错,看得出基本功扎实。看来是个好师傅。”
几人纷纷动筷,唯有蔡荀拿着筷子出神的看着顾星澜,又像透过顾星澜在看其他什么人,把几人看得不明所以,半晌,蔡荀才叹道:“我曾经有位朋友,也喜欢如你一样,随手削东西。”
顾星澜夹菜的手一顿,蔡荀说的是以前她在北境打仗时,蔡荀总喜欢雕些小物件,但奈何他自己刀术又不好,每次和她在一处,总是会让她帮着一刀切割掉他需要的料。
有一次,两人吃饭的桌子也短了这么一截,她也是这样从那些废料里一刀削掉一块差不多高的木块垫上。为此,蔡荀还笑话她是破烂王爷。
往事历历在目,但对桌而坐的二人却已是面目全非。一个成了十岁的女娘,一个已是耳顺的老翁。
顾星澜苦笑着道:“那他一定是个心肠狠辣的人。心肠不狠的人练不好刀。”
虎子觑着他家先生一怔,心想坏了,这小兄弟这回算是戳到先生肺管子上了,那位在他家先生心中,神一样的存在,他从不容许别人说那人半句。
果然,就见蔡荀沉下脸来:“他虽是这世上最心狠的人,却总是口不对心的做着这世上最心善的事,他是个好人。”
顾衡听着蔡荀的话,无意识的瞄了眼顾星澜,这话怎么像是在说星澜呢?
顾星澜一怔,没想到在蔡荀心里,对她的评价还不算太糟,甚至可以说挺好,她可德何能?就凭那一饭之恩吗?镇北王心虚的咳了一声:“那他后来怎么样了?”
蔡荀却将没吃了几口的筷子重新放下:“死了。”
顾衡一愣,抬眼看向这位儒雅的老人,顾衡觉得此刻的老人所有的精气神也跟着他的那位经年老友而深埋地下了,老人仿佛一抹孤魂一样,只空有一个躯壳孤独的飘荡在这人世间,等着他那位老友说不定什么时候,大发慈悲的他接到另一个世界。
虎子兀自吃着饭,一言不发,这是个沉重的话题,他插不上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