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一直开了很长时间,童轻都没有见到屋子。路边的农作物变得越来越单一,慢慢逐渐变成了漫无边际的绿色稻田,刺得童轻眼睛开始生疼。
童轻慢慢停下车,瞅准机会,对着路边一个正在施肥的农民问道:“您好,请问这里离楚家村还有多远啊?”
那农民穿着脏兮兮的老式棉袄,看起来生活十分艰苦。他抬起脸,脸晒得黝黑,两只眼睛隐藏着浓厚的皮肤沟壑里。
童轻有些着急,她看向前方,空无一人,再见到别人不知道要过多久。于是童轻抬高声线,同时放慢了语速,继续问道:“那请问您知道楚陆家……不对,楚怀民家在哪里吗?”
楚陆的父亲名叫楚怀民,童轻想,也许这人说不准会认识。
谁知那农民却低下了头,继续干活,机械地挥舞着手中装着草木灰的袋子,就像是一个机器一样。
童轻有些无奈,这时候,她想起自己的手机里存了杂货铺的定位,便赶紧拿出手机打开地图。可是出乎她的意料的是,地图上那个小小的标志星号,和她现在此时此地所处的方位点,竟然完全重合。
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地图上显示,这里就是杂货铺?
童轻把手机翻来覆去看了许多遍,甚至退出了软件重新登陆,结果仍然一模一样。就在她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定位出现问题的时候,那农民却突然抬起头,往天上看去。
童轻跟随着他的视线,发现在道路一侧的矮墙上,装了两个巨大的老式喇叭。两个喇叭一前一后,就像两朵背靠背生长的牵牛花。
与此同时,喇叭里也传来一阵杂音,随后开始播放起一段戏曲,似乎是《红灯记》之类的样板戏。那农民似乎也习以为常,一边继续机械地挥着手洒着农药,嘴里嘟嘟哝哝地跟着哼着些不知所云的词儿。
突然一响,戏曲戛然而止,随后传出一个女性播音员的声音:“这里是新梅村人民广播站,这里是新梅村人民广播站,下面播送一个通知……”
新梅村?
听到这句话,童轻如遭雷击。童轻满眼不可置信,问那位农民:“这里不是楚家村吗?”
可是那位农名却像个聋子一样,完全对童轻漠然无视。童轻看着手机里自己的定位,忍不住慢慢地蹲下身。她想疯狂地大叫,叫到整个世界都能听见,叫到所有人都关注到这里发生的事情。可是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一丁点声音,就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咽喉。
空气中蔓延着一种震耳欲聋的沉默,沉默得让人崩溃。楚陆的老家,那一整个曾经生机勃勃的村庄,竟然都不见了。
(3)
汽车疾驰,带动路边尘土飞扬。
童轻坐在车里,两只手紧紧地握住方向盘,浑身颤抖。她的记忆没有错,楚陆的记忆更不会出错,楚家村确确实实是存在的。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她又在经历那种奇怪的幻觉。
她沿着乡间小道漫无目的地开着车,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她不知道什么地方能够解答自己满腔的疑问,能够让这个扭曲的世界恢复正常。
也不知道开到了哪里,她突然见到一座有些眼熟的宅子。
那老宅已经十分破旧了,应当是一座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建成的土房。整个房子由红砖砌成,没有刷墙漆,一块块的砖头裸露在外面,饱经日晒雨淋,完全没有修缮的痕迹。
童轻之所以觉得眼熟,是因为这座宅子前栽了一棵很罕见的银杏树,约有四人合抱粗,树龄上百年。这棵银杏树已经枯死,树的中心有一个巨大的树洞,三个孩子都可以轻松地躲到里面。
而童轻之前来楚家村的时候,楚陆老家的门口正好也有这样一棵银杏树。
唯一不同的是,在童轻的记忆里,楚陆的老家边上,还有好几户人家,几座房子零零星星地散落着。可是现在,这座老宅子的边上却并没有什么邻居的迹象。
童轻心里有些迟疑,但她还是停好车。门前的青石板缝隙里钻出一些毛茸茸的绿草,纸糊的窗户里隐隐约约飘来了一股饭香味,让这座宅子透出了一丝人气儿。童轻犹豫了半天,还是伸出手,敲了敲门。
门应声打开,童轻的脑海中闪过无数可能,但当她看到屋子里的人时却还是愣住了。
那是一对十分年轻的夫妻,看年纪似乎比童轻还要小,可能只有二十出头。那女人长相精致,素面朝天却犹如清水芙蓉一般。只是她的头发有些蓬乱,乱乱地绑了一个麻花辫,看起来有些马虎。无论如何,童轻可以确认,她过去二十多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女人。
童轻礼貌地说:“不好意思,走错了。”
童轻转身离开,往她刚刚停车的河边走去,准备去开车。那女人却也走出了门,一边走一边左顾右盼,神神秘秘地说:“刚刚好像听到外面有猫儿哭呢。”
宅子里面传来一个浑厚的男声,听语气似乎很暴躁:“你给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