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弟,一个长得更外漂亮的小少年。
那是他终于明白了什么叫神仙坠入凡尘。
季少安是个顽皮跳脱的性子,尤其是十二岁时的他。尊师重道这四个字放在他身上大约就跟个屁差不多,一嘣就没了。
原本黄老还不会和一个小孩子计较,直到有一天,顾铮看见黄老左额头的鬓发被季少安掀飞,露出了一小方块的肉色——据说那是黄老年轻时和人比武被削掉的,后面他费尽千辛万苦做了假发——一贯仙风道骨的老神仙终于变了脸色,破口大骂着竖子小儿。
骂声在整个卷坊回荡,久久未散。
也是那一天之后,黄老在他们俩个一改往日模样,不是懒洋洋地躺在椅子上,就是毫无形象的翘着二郎腿,有时甚至会和季少安一起酗酒喝得醉醺醺的,一起捉弄他。
多好的日子啊,可惜回不去了。
身后隐约传来脚步声,顾铮收敛了下心情转过身去,朝远远赶来的人微微欠身,嘴里唤道:“院长好。”
来人约摸四十多岁,穿着青灰色的长袍,右手握着一卷竹书,双鬓已有些许白霜,样貌普通,身材消瘦,较为消瘦的脸颊和不苟言笑的神情让他看上去有些刻板严肃,他对顾铮抱拳回了个礼,语气有几分生硬。
“顾侯爷好。不知侯爷前来,有失远迎,还望侯爷见谅。”
“我也曾是卷坊学生,邢院长不必如此客气。今日来得突然,未向几位师长问好,说起来倒是顾铮失礼。”
顾铮微微一笑,礼数一点不落。
这位邢院长是先前巧院的分院长,使得一手绝妙暗器,对机关之道也颇有心得,只是为人严肃古板,不苟言笑,平时除授课外极少与门生交流,又颇为推崇尊师重道身份地位那一套说法,因此没几个人和他亲近。
顾铮是黄老亲传徒弟,所学皆从其所出,和这位院长也并无太多交集。
黄老故去后,邢六奇被皇帝一道圣旨直接任命为现任院长,虽说天下卷坊独立于朝堂之外,有自行选择院长的权力,但黄老出人意料的并未留下遗言,匆忙之下也只能听从旨意。
邢六奇似乎是匆忙赶过来的,不算热的天,他头上却渗出几粒汗珠。他站定身体后弹了弹袖口上的灰尘,似乎想喘口气又忍住了,他目光在顾铮身上扫了一圈,又看了看一旁紧闭的大门,捻了捻胡子。
“侯爷跟黄院长感情深厚,我很理解。只是人有生老病死,黄院辞世已久,侯爷应当已政务为重,且不可耽于旧情。譬如今日,看时辰侯爷定是没有上朝就来了,也不是特殊日子,邢某在这里托个大,黄院长授学侯爷一场,也定是希望侯爷学有所成,报效吾皇,那将是对他最好的追悼。”
邢六奇越说脸板得越厉害,竟有几分老学究的味道。
顾铮早已习惯了他这种做派,他性子隐忍,当下不做反驳只点头称是,邢六奇也不是话多之人,见顾铮神色淡然并无不耐,只当他听进去了便止住话头。
“侯爷勿怪邢某多言,实则是爱之切责之深。侯爷少年英才,不可耽于私情,凡是当以社稷为重。其他的邢某就不多言了,侯爷自行逛逛,我这还有课要讲,招待不周,见谅。”
擦肩而过之际,顾铮鼻头轻颤,他闻到邢六奇身上有一丝淡淡的香气,这味道有点熟悉,他好似在哪里闻到过,只是感觉这香气和刻板的新院长格格不入。
“呼。”
眼见邢六奇走远,顾铮微微舒了一口气。他是个冷淡喜静的性子,不喜欢嘈杂热闹,亦不喜欢有人不停念叨些大道理,若不是秉着尊师重道的理念,他早拂袖而去了。
只是不知由这样一个院长管辖着,卷坊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心里默名有些沉甸甸的,顾铮一边搓着手指一边在院里各处打量寻觅起来。
那札记里明明白白写着“应指天下”四个字,到底有什么秘密藏在这里?他十六岁入学至今六年,吃喝睡觉读书习武都待在卷坊,可从未发现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更别说涉及一些隐秘之事。
从东院走到西边,又从西边走到中庭,顾铮在卷坊里逛了一圈又一圈,仍然一无所获。
无奈之下,他暂时放弃了寻找,打算再回去读读看是否遗漏了札记里的一些细节。
临走前,他一一和其他分院院长问了好,又不自觉地走到了他们俩求学时居住的小院子里。
这个小院子很偏僻,却很幽静。这本是顾铮一个人住的地方,他不喜欢和外人生活,才特地向黄老求了这处小院落。后来那个少年扑闪着眼睛,愣是挂在他胳膊上叫哥哥,一声声的让人迷了心神失了智,变成了两个人一起生活。
现在已经没有门生住这里了,小院子冷清寂寥了下来,花草仍在,却总感觉少了些生气。
顾铮弹了弹石凳上的灰尘坐下,按了按自己的胸膛。那里面藏着《季二札记》,薄薄的几页纸,却是他如今最大的念想。
师父,你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