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里没回过神。
把在倘渺宫里所见的种种迹象想了一会儿,暮言不经意地联想到,戚祥每次写字不过手指动几下,字迹便随时出现,与相里钰神笔造物如出一辙……
“你和倘渺前辈是故友?”
听到暮言的声音,戚祥睁开眼,抬手写道:“我醒来便在倘渺宫,她非说是我妻子,可我什么都不记得,只对她的凶残屠戮感到厌恶。”
早就偷偷跟上的南晏坐在暮言身边,看着对面的戚祥,那人的神情淡然,看不出丝毫的难过。
暮言眸中失神,一醒来的地方该会被当做故里,如今故里倾颓,他怎么会这么平静。
她盯着戚祥的神色,缓缓试探着问:“前辈那么厉害,性格温柔,又是绝世美颜,和她做夫妻也挺好的吧?”
“你也听她自己说了,每杀一人就少活一年,她是恶人,应当诛杀,才是对世间的交代。”
他写得果决,面色毫无波澜。
南晏看得直咧嘴,修真界大多是独善其身,仙道之人更是自私自利,嘴上嚷嚷着匡扶正义除恶扬善,不过是获取宝物的借口。
竟然还有人思想这般古朴,不为名不为利,他看向戚祥的眼中都带了份由衷的钦佩。
暮言张嘴愣了片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不信那样温婉娇弱的女子会做出这样的事。
“也许……有苦衷的吧……”
“有什么苦衷也不该枉杀无辜,昆仑有何错?何该被灭了上千修士……”
戚祥正神情严肃,一笔一划认真地写着字,眼前恍惚出现了相里钰的脸。
再次见到这张倾世容颜,他却忽然有种丢失了多年、终于失而复得的感觉。
视线猛地变得漆黑,戚祥感到自己正在失去意识,最后他却清晰地看见一个绝色倾国的凡间女子出现在黑暗中,泪流满面地冲着自己呼唤。
一个清冷若雪中寒梅的声音。
——“王爷,王爷!就此别过!”
正写着字的戚祥身子僵住,手突然无力地落下,随后他的头耷拉在脖子上,睡着了一般。
暮言奇怪地歪头,看看他的脸,他的双眼紧闭,试着喊了声,“戚祥?”
没有得到回应,她搭手去探脉,一切检查都正常,可他表现得又如此不正常。
青鸟正朝天山方向飞行,暮言按捺下担忧的焦急,暂且先等一等再看看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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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里钰睁开眼,仿佛还有意识。
天光十分柔和,视野有丝泛黄。周围充斥着虚无模糊的喧闹声。
她看着自己站在的凡间繁荣街道,发觉自己已变回当年的凡人身。行人们看不见她,一个一个宛如空气般穿越她的身体。
她心里明了,淡然接受,缓缓走在街上,看着两边熟悉的摊位。经过姑苏内最好的胭脂水粉老字号,她只是淡漠一瞥,那是戚祥常年专为她买胭脂的地方。
一切都还似多年前,平淡无奇。
桥头抽枝杨柳摇曳,树下明黄衣袍的公子执扇翩翩,沐于春风中。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庞,已泪流满面。
视线里的桥头上,戚祥一晃换了身大红喜服,她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忘记她时和别人订下婚约,她无可奈何。
可姑苏的你还是记忆完整的戚祥,你怎可以……
泪水大颗大颗地砸落,她张嘴又闭上,狠狠地咬住唇。几百年前她反对了,结果是惹得戚祥也未好过……
她吞下了许多呐喊,一字一句却化作泪水从眼里汹涌跑出。
是结束了,不挣扎了。
忽攸平地起了一场大风,刮过戚祥与她。
戚祥顺风转身,望向她的方向,繁荣街道已衰败。
柳下红色大袖衣袂明艳,在风里张扬得恍若怀抱的模样,相里钰最后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的双眼。
你再入繁华轮回,世间已无我。
戚祥安静的身影渐渐一同虚无消失,他手中的折扇被风卷落,摔开在荒凉街道。扇面绘着雪夜,一戏子于其中风姿绰约,一侧小楷题字。
赠吾妻寒梦。
凄风歇下,街上已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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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会儿,暮言心神不宁,拿了针匣出来,正要打开给戚祥治疗,手腕忽然被抓住。
她抬眼看去,戚祥醒了,放心地吐出口气。
“带我回……回倘渺宫……”
接着她听见了一个从未听过的温和男声,还有些沙哑,仿佛不熟练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