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郑老板什么身份,哪与这些龟奴计较?看他学乖,五指一张丢还地上,将二嘎子摔得可以。腾出手来,屠子哥打腰间摸出一把油晃晃的铜钱,赏给安娃子手里,道:“拿去吃酒罢。”
安娃子紧忙双手捧过,虽觉掌心油滑腻歪却也不擦,径往袖中装下。仍抬着脑袋奉承,两只鼠目眯成一线,道:“好叫郑哥儿晓得,过几日还有些新面孔来,奴留意盯着,但觉哪个乖巧,定给爷爷留好。”
郑二鼻孔朝天,斥道:“哼!这厮,本分些好,若逼良为娼,嘿,少不得锁你见官。我听官里这月分派还没凑齐,正好拿你充数。”
唬得安娃子一跳。
小龟奴暗骂,老猪狗什么玩意!口称:“误会误会。奴奴岂敢作恶?这胡姬乃娘娘托人从西域买回,不日便到。那胡商说了,个个金发碧眼,尤其那胡旋舞十分了得。爷爷定不能错过。”说着原地打个转,扭捏作态,竟有几分婀娜。
胡姬?西域商路断绝,真胡姬少得很了,一般是些回鹘女子充数,若真是异域风情倒值得一观。郑二听得神往,却装腔道:“哼,小小年纪不学好。”顺手在他肩上一拍,安娃子身量单薄,如何吃他一掌,当下两腿发软,险些趴下。
倒是郑二手快,一把又将提起,看他囧样,哈哈大笑。
待要戏耍一番,却这小龟奴叹口气,抹泪泣道:“咳。爷爷也晓得,奴奴福浅,活到今日,也不知是哪条老狗下种。此生有娘无爹,十分可怜,见人就得叫爷,都当祖宗供着。可恨身无长技,虽欲出此污泥,却哪来门路。哇。”越说越是伤悲,也不知真假,最后竟是涕泪横流,看得郑二有些不忍,好悬没有赔上两滴泪水,便就住手。
忽见眼前奔过二人。一个背个药箱,似个郎中。另一人套着粗布袍,却似他的妹夫。郑二心说,妹子有孕,这般慌张可是要生了,日子对么?操心妹妹的郑老板忙将小龟奴丢在一边,高喊道:“妹婿,妹婿”。
追了上去。
安娃子坐了个屁墩,后腚几乎摔成四瓣,脑门偏巧又撞在门柱上,痛得眼花一片。眼见郑二走远,“呸”,小龟奴眼泪一擦,啐了口浓痰,骂道:“死猪狗,入你祖宗,爷爷要你来管。”滚起身来抖抖尘土,摸出那把铜钱在身上狠擦。数数足有三十来文,掂在手里眉开言笑。不意瞥见二嘎子在旁探头探脑,当下一脚飞起,在那腚上踹个结实,赏他一个狗啃泥,骂道:“滚,看个鸟。”
……
且说这郑二音如闷雷,一声暴喝好不响亮。惊得那匆忙的二人回头来看,果是他的妹婿李崇德。岂料这妹夫见了舅哥也不停步,一边招手高叫,口称无事,一边拉着郎中疾走。郑二忧心妹子,哪里信他,迈起长腿三步并两步奔上前去,起爪捉住二人,问道:“妹婿,慌什么?”
那郎中是个瘦条汉子,身著二十四条褐,两只衣袖像口袋,头顶方角二仪巾,脚踏云履白布袜,做个道士打扮,似有几分仙骨。可惜芦柴般的胳膊被郑哥这么一抓,痛得是筋缩肉拧,两撇山羊胡子在风中好一通乱抖,什么仙风道骨也没了。边上李崇德矮了郑守义一头,是个结实汉子,方面阔口形容端正,虽被抓住倒是不慌,解说道:“是三郎走马跌了,请来杏林诊断,少陪少陪。”一面拱手,一面抓了郎中要走。
听说妹子无事,郑二这才放他离去。
转念又不大安心,犹豫是否去瞧妹妹。
不一刻,郑东主来在了自家店前。
郑家肉铺坐落在显忠坊内十字正街一角,西、南两边都开了门面,十分便宜。那店中临街横铺了两条大木案,上面支有几根架子,挂着羊头、猪头和几扇生肉,三四个精壮伙计正在案上剁剁切切,另有那后生穿进穿出,来回忙碌,在寒风中热气腾腾、蒸蒸日上。
但见案后立有一个粗壮匹妇,足有五尺八九寸高矮,这就好有一米八高,比寻常汉子都要壮伟许多,鹅蛋般的一张俏脸那是满面红光,也不顾寒冬腊月,就裹身褪色的红布衣做身短打扮,赤着粗壮的半条膀子招呼生意,正是郑守义的正妻郑张氏,闺名桂娘。
那妇人接过伙计切好一包碎肉上称幺了,瞥眼客人手里的铜钱估个账,粗声叫道:“六十二文,取你六十文罢。”转眼把张荷叶包好,捏起尖刀抬手又削了一窄溜肥猪肉一并递出,展颜道,“拿去炼油,明日再来。”嗓音十分洪亮,哄得客人连连称谢。
郑夫人收钱丢进案上的陶罐,抬头送走客人,就见郑二魂不守舍地回来,立时大怒,左右一瞧,抄起案上的小半条肥肉劈头就丢。可怜郑二哥不知在想什么,未留神,被那肉条端端正正拍在面门。这寒冬里的肉条被冻得邦邦硬,立时砸出黑哥的鼻血长流,和着油水糊个满面光。
郑老板捂着鼻子张目要骂,还不及开口,就听那郑张氏吼道:“好你个天打雷劈地老狗,跟天借胆,又拿老娘家财胡混。休要回来,死在那里罢。”看二哥还敢抬头来望,提起剔骨刀,瞠目又道,“怎么?再瞪老娘一眼,看你招子还全不全!”骇得郑二大头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