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豹山密道一望无尽，深不可测。
只是两壁凿得粗糙，又过于狭窄，仅供两名成年人并排行走。
钟翊从储物戒里拿出一颗品相极好的夜明珠，递给少年阿晃。
他提议让三个孩子走在前面，拿着唯一的光源，方便带路。
孩子们瘦小，两前一后，走在最前方。偶有岔口，走在最后的少女小悠则会有意慢上几步，等着段离章和钟翊跟上，夜明珠的光芒将五人前行的身影拉得越来越长，脚步声稀碎有序，像是一排即将归巢的虫。
通道越发紧窄，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渐渐几近于无，难免磕碰。钟翊赤裸着上身，也未有多问，只当是先前为了给他处理伤口，这才去除了他的衣物，可男儿赤裸的身体与心仪的女子频频相贴，总觉害臊。
他想着拉开些距离，段离章突然挽住了他的胳膊。
她轻声道：“钟师兄，这地方不好走，我扶着你。”
“……好。”钟翊无法拒绝。
两人的影子几乎叠成了一个人。
钟翊有伤在身，脚程不快，身后愈合少许伤口哪怕是走得快上一丁点都有崩裂的可能。何况，他越往前走，越觉得不对。
他有意再缓步伐，轻声提醒段离章：“我从未见过他们这般聪慧的凡人少年，我等修士，在虎豹山中遇险，尚不能功成身退，单说这四通八达的密道，常人必定迷失其中，他们是如何做到处处了若指掌的？”
“怎么会呢，钟师兄你已是筑基后期，若有异样，你一眼便知，他们横看竖看，都只是三个普通孩子吧？若是妖物，你如今伤势严重，他们大可现出原形，就地吃了我们，何苦带我们到处弯绕。”段离章笑着又是夸赞，又是安抚，“你定是累极了，好好休息，切莫胡思乱想。”
“你说的不无道理。”钟翊不便多说，唯恐引她焦虑。
她说得不错，但凡金丹以下妖物，他一眼可辨。可问题在于，若是他实力不济，无法看透三人的虚实呢？
若是妖物身怀掩息法宝、法门？
或是说，眼下遭遇的正是金丹期的妖物？
接下来，恐怕是九死一生。
然而眼下，他即便有疑心，也只能继续修生养息，以免打草惊蛇。至于所见究竟是凡人？还是妖物？不必再论。端看三名少年，是否图谋不轨。
前者当然皆大欢喜，若是后者——他仅有利用虎狼之药结出伪丹，方得一线生机。他的底牌，是父亲赐他的两道元婴法息。但仅凭他一人，斩杀三只金丹妖物当为做梦，只能尽量带着身边人逃命。
段离章不似钟翊警惕，是因为她心里对三名少年的来历早已有数。
她口中的化真派故事不曾有假，桩桩件件，都是实在存于她脑海中的。阿晃、阿栓、小悠，三人多半来自化真派经年犯下的罪孽——由那无数被虐待致死的婴童尸怨，汇聚而成的婴魂。
鬼修本是生魂凝聚，无寿命限制，却会因鬼气不足而消散，修炼亦有诸多局限，成形、进阶极难。寄身极阴之地或是吞吃生魂，是鬼修凝聚鬼气的不二选择。许多能成气候的鬼修，最初都是由邪修有意以御鬼之术豢养而成的，若非神雷术法、金刚佛法相克，同境界很难找到敌手。
三只婴魂能成长为十三四岁的少年形态，便已是修炼成了金丹期鬼修。
钟翊看不透他们，实属正常。
可难不倒段离章这化神眼力。
客栈里，她便有所察觉，口述化真派的前尘，也是投其所好——大部分婴魂，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生的，她有意帮他们认祖归宗。
三小鬼的怨气不似普通婴魂那般重，行事逻辑几乎如常人，又与她无冤无仇，她也懒得去探究他们徘徊客栈的缘由。
左右不过是同邪修一样，伺机哄骗害人，将人引至化真派阴地，养成小鬼，再供他们吞吃修炼。
直至溪边再遇。这三小鬼竟然硬扛着她的化神威压，主动来勾搭她。
段离章觉得颇有意思，索性都是要去化真派废墟，她倒要看看，这三小鬼冒险找她，究竟所为何事。
“上去就到了。”阿晃指着密道尽头的一道向上的黑石阶梯。
他举起手，夜明珠的光芒照亮了一道拱门两旁散落的碎石。这一副阶梯垮了一半，并不完整，需要垫着石头才能爬上去。
阿晃把光源递给小悠，他和阿栓合力抬来旁边几块石头，交叠着做成了垫脚石，方便段离章和钟翊上去。
“姐姐先上吗？”阿晃朝她伸出手。
段离章盯着垫脚石看了一眼，笑了笑，作势要上去。
钟翊拉住了她，她不解地看回来，他摇了摇头。
意思是，别去。
小悠叹了口气：“对不起，他俩太傻了。”
这坍塌的梯子便是一个大破绽。
阿晃指着鼻子：“我怎么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