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如今是太平年代,亦有豪族子弟肆意掳掠良家,更有不少良家女子被人贩子拐走,好则远远卖去外地给人做妻妾,坏则沦为娼妓。
能被张阿婆看中,安稳长大,卖入高门大户做婢女,竟然算是一众人中运气稍好的,若是今日没被挑中,恐怕也和那些下落不明的丫头一样,与人做姬妾。
但是也好不了多少,就算不肯被人当做货物买卖,不想被卖做婢女一辈子任人驱使,不愿生死前途皆在主人一念之间,一时竟也无计可施了。
不知过了多久,牛车停下,何娘子携两人下车。
入目是顶铺绿色琉璃瓦的大院门,两侧有山墙,中有红漆刻连珠对兽纹大门,何娘子道:“这是后门,一切奴婢仆从皆由此门出入。”
何娘子领着两个小丫头,进门穿过连廊,沿着小路逶迤向东侧下人院去。一路上皆是鳞次栉比的房屋都是下人仆妇居所,院内皆有参天大树,并各色花草。
小禾自幼被严加看管在小院里,见到如此豪宅忍不住四处张望,赵郡李氏不愧是五姓七望的名门豪族,果然连奴婢们住的偏院都如此气派,比寻常富户人家还好些。
这些年来也曾听人闲谈,高都郡公乃是赵郡李氏东祖后人,袭了父亲的爵位,深受今上看重,原本出任使持节、秦州刺史,现因年迈伤病,致仕回家休养。
这些第一流的高门世族,家世隆盛,底蕴资历深厚,为天下诸族所仰慕,自古相互联姻,不肯与外族通婚。
高都郡公娶了太原王氏,育有两子,如此钟鸣鼎食之家,翰墨诗书之族,备受重视的大郎君李元谨自然历来受名儒教导,文韬武略,颇有才干,娶了清河崔氏女为妻,现已升任赵郡太守。其胞弟三郎君李元显年级尚轻,娶范阳卢氏女为妻,现任赵县郡丞。
高都郡公的亲兄弟,青年去世,留下一子一女,长子李元秀乃是府中二郎君,娶荥阳郑氏女为妻,现任赵州长史。大娘子李善则嫁与博陵崔氏次子。
一路上小禾正胡思乱想着,穿过影壁,就已经到了院子,已有一个老媪正在堂屋里等着。老媪头发花白,却梳的一丝不苟,简单簪了几根银钗。
何娘子将二人交与她,说:“这是从张婆处新采买的两个丫头,劳烦阿婆教养她们几日。”简单交代一番,便去大娘子院里回事了。
老媪领了二人去厢房,发了新衣裳,并一齐日常用具,说:“你们可以叫我王阿婆,专管府上小丫鬟,这段时由我来教导你们。”又严厉训导:“现如今进了府里,一定要老实本分,侍候好主子,不可惹是生非,否则定要重重责罚,打几十板子,再发卖出去。”
见二人面露惊慌,才又缓缓道:“不过想来张婆已教过你们不少了,只等不日去拜见了老夫人和大娘子以后,自然有人来领你们去院里做活。”
说罢,从屋里叫出来一个瓜子脸大眼睛,身材高挑的小丫鬟,名叫白青,帮忙安置小禾与穗儿收拾东西,沐浴更衣。
真是好大的规矩,刚进门先要沐浴,小禾暗中咂舌,这年头沐浴可是麻烦事,张阿婆为了把她们卖个好价钱,昨日专门添柴烧了热水给一众小丫头洗澡。
二人不敢分辩,跟着白青去抬热水,白青一边指路,一边回头甜甜地笑道:“我叫白青,是李家家生的奴婢。张阿婆看着凶,实际心最软了,院子里面的小丫鬟们都受她老人家照顾。”
领了热水澡豆,连头发也解开仔细清洗一番,王阿婆又来检查一番,确定两人洗干净了,身上并无跳蚤虱子等虫子,亦无疾病伤疤才离开。
小禾松了口气,同穗儿坐在一张小榻上晾头发,见她一双水盈盈的鹿眼,想到穗儿今年十岁,这是虚岁,实岁其实才九岁。
明明还是个小孩子,心里害怕,又强忍着故作坚强,不落下泪来,真是惹人怜爱。便柔声安慰:“你不要害怕,咱们两个自小一起长大,现又一同进了府里,日后有什么事自然互相照应。”
穗儿听了心中安定几分,道:“谢谢姐姐,只是才到这里,就有点想家了。”
小禾忍不住叹道:“那里怎么算得上是家呢?”流转的货物会把商店当家吗?
穗儿想了想道:“既然那里不算是家,如今李府就是咱们的新家吧,要是咱俩能分到一处去就好了。”
小禾看着穗儿天真的样子,附和道:“至少这里的东西比以前好十倍不止,也算是好事。”在这世道,能吃饱穿暖已经很不错了,只是日后还不知道如何是好,眼前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二人一时相顾无话。
白青进来喊她们吃晚饭,二人忙绾好发跟她去了。堂屋里已经分好了饭,已有七八位小丫鬟坐好了,互相认识一番,原来院里的十数名小丫鬟都是新采买来,补足各院人手所用,在张阿婆手下学规矩。
众人边吃边闲话起来,白青最爱聊天闲侃,听她娓娓道来,小禾这才知道如今老郡公和老夫人年迈体弱,正颐养天年,府上是大郎君李元谨主事,大娘子崔氏掌管府上一应内务。